半個時辰後,淑妃終于得以見到太後。
即便是心如烈火焚燒,淑妃仍一派平和溫婉,恭順地拜倒在太後面前︰「母後金安!」
太後虛虛抬手,道︰「和皇後說著話便忘了時辰,倒是讓你久候了!」
淑妃抿唇巧笑︰「是臣妾來得不是時候。臣妾給皇後請安!」
「免禮!」皇後含笑道。
「說吧,今兒可是有要事?」太後喝了口茶。
淑妃心里暗暗著惱,卻表現得甚為欣喜︰「臣妾的哥哥送來盆墨菊,據說是什麼稀少的品種。臣妾愚昧,哪懂得這許多,不過是看它開得熱鬧。想著母後最是愛菊懂菊,這才眼巴巴地讓人抬了來請母後鑒賞。」
「喔?可是暖房內培植的?既然已經抬來了,哀家便瞧瞧。」太後放下茶盞,不經意間微微蹙了蹙眉,用指尖按了按前額。
皇後關切地道︰「母後可是頭疼病犯了?」
「可不是,這幾日天兒涼了,雖然燒了地龍,但這額頭總感到涼意。」太後淡淡地道,隨身伺候的一等宮女彩衣將一條溫熱的抹額替她換上,這才覺得舒坦許多。
「母後,臣妾前兒尋到一塊暖玉,成色倒好,正好給母後做一條抹額。」淑妃忙道。
太後擺擺手︰「無需麻煩了,暖玉哀家這里也不少,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皇後微微一笑,道︰「可是巧了,今兒下午兒臣也是頭疼得厲害,被玉曦瞧見了,就使用了個什麼頭部按摩術,當即便舒緩。」
「如此神效?」太後頓時有了興致。
淑妃立即豎起耳朵留心听
皇後笑道︰「玉曦這丫頭引經據典地說了一大堆話,說什麼正確的按摩術可以疏通經脈、調和氣血、平和陰陽,甚至可以延年益壽永葆青春。母後,您瞧瞧,今兒兒臣的氣色是否比往日要好許多?」
淑妃撇撇嘴,道︰「哪有這麼玄乎?」但又不得不承認今天的皇後的確顯得光彩奪目。
皇後朝她笑笑,又對太後道︰「兒臣愚笨,听了一陣解說反倒越听越糊涂,所以干脆讓小靜帶了幾個奴才跟到王府去仔細學學。好與不好,到時自有分曉。」
「雖不知是否能延年益壽,但哀家卻知《黃帝內經》中對按摩術也有記載,古書上的橋引、案杌也是指按摩。」太後道。
淑妃暗惱,今日太後處處幫著皇後說話,本來想狠狠地告瑾王和那個死丫頭一狀,如今看上去太後卻甚為喜愛那死丫頭。不行,浩兒不能白白讓瑾王欺負了!心頭飛快地盤算著。
太後不動聲色地觀賞墨菊,皇後在旁說些湊趣的話。眼看時辰不早,該到太後禮佛的時候了。皇後站起身,淑妃無法,只得跟著告退。
出了慈寧宮,與皇後分道而行。淑妃憤然地拍了拍肩輿。
「娘娘有何吩咐?」陳忠忙問。
淑妃恨恨地道︰「今兒太後絲毫不給本宮說話的機會。玉曦,玉曦!就是這個野丫頭!還沒見到人,太後就已經被迷惑。陳忠,速速給本宮查清楚這野丫頭的來歷,一絲一毫不得遺漏!哼,本宮倒要瞧瞧,她是否有三頭六臂!」她疲倦地閉上眼。
皇宮內哪有秘密可言?不多時,浩王在御花園被瑾王打臉的事兒就像一陣風般四處飛散。真真假假,各種版本都有。
慈寧宮,太後的手頓了頓,讓人將墨菊搬到偏殿一角。太和殿,皇帝將奏折一丟,按了按太陽穴。重華宮,皇後第一百零一次嘆息。興華宮,黑壓壓地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玉瀾宮、望雲殿、碧霞殿……三妃五嬪各自緊閉宮門。風起雲涌啊!
納蘭玉曦和軒轅瑾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此刻,瑾王府燈火明亮。王府官吏一直候著瑾王接見。書房內,燈燭一直亮到凌晨。
玉瑾軒雖成立短短數月,但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已名動京城。香皂、肥皂、洗發水、沐浴露……聞所未聞。沖著瑾王的名頭,不少人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著人買了些,不料,一發不可收,再也離不得。而那昂貴的香水、獨特的首飾,已然是身份的象征。預料之中,也是預料之外。
軒轅瑾深感手下得力的人太少。納蘭玉曦一向是只出點子,坐等利潤,其余一概不管。
「小瑾啦,你知道諸葛亮是怎麼死的嗎?累死的!傻瓜才爭先士卒,事必躬親,親力親為。作為一個好老板,就要學會適當放權,給員工搭建一個能充分展示能力的舞台,你自個兒坐下台下評判打分就行了。」這是納蘭玉曦的觀點。
納蘭玉曦能坐高台觀風景,軒轅瑾可不行。謀劃,明的暗的,都的好生算計算計。
緊靠主院的「蘭馨閣」是座精巧的院落,花木均是新移植,屋內的擺設是新添置。靜姑姑此次從宮中帶出二十幾名宮女。能提前出宮自然是好的,但是听說到瑾王府,宮女們無不膽戰兢兢。瑾王殿下的威名,宮中誰人不知何人不曉?數月前,陳嬤嬤和靜姑姑便開始對她們嚴厲管教。心中一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直到見了那位仙子般的小姐,這心才算放下一多半。後來又見了御花園內的那一幕,心再次高懸。
納蘭玉曦閉著眼,愜意地享受著吳美雪的按摩。一旁,靜姑姑偶爾低聲問上一句半句,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吳美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察覺納蘭玉曦已是睡意濃濃,忙噤聲,小心地替她蓋好錦被。
「靜姑姑,納蘭小姐不喜歡有人留在房里。」見靜姑姑要安排宮女值守,吳美雪趕緊道。
「這怎麼成?不合規矩!」靜姑姑道。
吳美雪也不分辨,口里道︰「靜姑姑說的是。」卻將門輕輕帶上。規矩?小姐說的就是規矩。
靜姑姑模不清納蘭玉曦的性子,又忌諱著瑾王,只好在耳房分班留人。
蘭馨閣共三層樓高,納蘭玉曦的閨房設在二樓,一間正房,兩間側房,另有耳房、雜物間等等,三樓便是存放之所,底樓有小廚房、數間下人房。七哥住在納蘭玉曦左側房間。靜姑姑蹙著眉頭張了幾次嘴,又將話吞了下去。
王府主要官吏退下。軒轅瑾隨即打開書房一副字畫後的機關,赫然出現一密室。
「老師,您對今日之事如何看待?」軒轅瑾恭敬地給床榻上的白須老者行禮。自太子去後,太傅張廣寧便開始輔佐瑾王。不過五十余,已經須發俱白。
張廣寧枯瘦的手撫了撫長須,反問道︰「殿下以為呢?」
軒轅瑾為他續上茶水,道︰「本王也不敢肯定。對本王被追殺,父皇面上雖震怒,卻無徹查之意,反倒對封地之事更敢興趣,對納蘭的詢問也甚是細微。聯系父皇的話,本王以為,那件事會不了了之。可惜,又失去一次絕好的機會!」至于什麼機會,二人心知肚明。
「所以,殿下才故意在御花園當著奴才的面打了浩王一掌?」張廣寧道。
「是,本王在看,父皇的底線究竟在什麼?」軒轅瑾點點頭。
張廣寧拈著胡須,也頗為不解︰「臣也看不清。太子在世時,觀皇上對太子似乎甚是滿意,只是覺得太子性子略過憨厚。太子被害,皇上雖傷心,卻只是打殺一群奴才,貶了大堆官吏。事後,臣發現,此事,無論是宇王還是浩王,都沒半點好處,更別說後系一族。新任提拔的官員,皆為無任何背景無家族依靠的寒家士子。太子一去,殿下年幼,在殿堂上無根基,後系被四方打壓。此事,皇上也是不偏不倚,對皇後娘娘敬重卻不親密,對殿下您看似維護卻更似放任……」
「可是,在旁人眼里,父皇是那麼寵愛本王!凡彈劾本王的折子全留中不發,再有人在殿堂上直言,輕則怒斥,重則貶職,甚至廷杖免官。因私下非議本王的宮女太監,也不知有多少杖斃。呵呵呵!好個寵愛啊!」軒轅瑾連連冷笑,憤然地揮著手,「若是真的寵愛,怎會容得那些嬪妃甚至宮女太監對太子哥哥和本王的輕慢?怎會容得太子哥哥身邊的奸逆?怎會容得本王一次次被人排擠打壓?怎會容得本王一路被人追殺?」
「要說皇上態度的轉折點,應當是殿下到陽城之後。」張廣寧繼續剖析。
軒轅瑾唇一揚,道︰「其實,最初父皇不過是想以百萬貫銀錢和幾個官職換本王的緘默,卻不料本王在納蘭的幫助下,借一群唯利是圖的商人之力將陽城打造得煥然一新,借幾個年輕的低級官員之力將陽城圍成鐵桶一般。陽城如此,臨州如此,甚至連京城也四處可見‘玉瑾軒’。父皇這才發現自己看錯了,算漏了!」
「臣卻有些擔心……」張廣寧蹙起眉。
軒轅瑾握了握拳頭︰「今日,不待本王懇求,父皇便讓本王納了納蘭為妃,這于情于理都講不通。」
「所以,又回到御花園之事。」張廣寧道,「不過,臣以為,或許殿下要失望了。」
軒轅瑾冷笑道︰「那待幾日,本王再點一把火便是!」
張廣寧搖搖頭︰「過猶而不及!殿下何不與納蘭小姐商議商議?」
軒轅瑾遲疑一下,道︰「納蘭說,隱秘發展,悄然成長,驟然發作。」
「大善!」張廣寧驚喜地道,「納蘭小姐果然不是凡人!若能得其相助,殿下之大事指日可待也!」
軒轅瑾卻沮喪地道︰「但是納蘭不願嫁給本王。她說,要一世一雙人,白首不相離。」
張廣寧正想道「何不暫且答應」,就听他道︰「本王,不願欺騙她。」
「那麼,殿下是真準備將火龍石交給她?」張廣寧問。
「本王也不知道。老師,本王現今仍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像鳥兒般的飛行器,比樓宇高的船,比馬快數百倍無需吃草的車,‘ 擦’一聲便將人變成一幅畫的小匣子,會發出聲音無所不知的書本子……老師,您是沒見到,真如仙器般!」軒轅瑾眼楮發亮。
說得張廣寧的心也砰砰直跳。「殿下,若是……」他道。
相處多年,軒轅瑾哪里不知他的意思,忙道︰「不成,本王並非未想過。只是,那書本子莫說打不開,即便能打開,本王也是一個字也識不得,不像任何一國的文字,一個個如蝌蚪般。隨著納蘭的手指,不停變動,那畫面,如此真實。至于其它物什,就是納蘭所說的手機、數碼相機之類的,倒是對本王無大用。」
「仙器,仙器啊!」張廣寧連連搖頭,正色道,「請殿下安排臣與納蘭小姐一見!」
軒轅瑾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