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會戰的人不但手腳不停地忙著,就連嘴巴也舍不得閑著,互相之間調侃著,打著氣,從鐵鍬掘土的嚓嚓聲中不斷地冒出陣陣哄堂大笑,笑聲沖淡了人們的疲勞,把私心雜念拋到了九霄雲外。馮建設手中的鐵鍬像鐵扇公主手中的八角扇,呼呼地把溝里的土一鏟一鏟地扇出溝外。尚問天雖然覺得有些累,但心里面很舒坦。石祥地頭上的汗水像斷線的珍珠順著面額直往下流,滴落到地上像撒下的一粒粒種子,慢慢地膨脹,生根開花。干燥的臉被汗水浸潤得光滑紅潤,不入時的近視鏡在鼻梁上像坐滑滑梯,推上去又滑下來,石祥地一生氣把眼鏡摘下來裝進了口兜里。管溝越挖越深,石祥地站在溝里只能露出半個頭,往溝外甩土時不得不挺直腰板,巴眨著眼楮,兩只手端著滿滿的一鍬土使勁往外一甩,每甩出一鍬土,臉上總是露出一絲讓人不易覺察的笑容。那笑容是一種快慰的滿足,是一種對自己力量的認可,是一種能夠和別人平肩看齊的感覺。此時,他覺得自己和別人一樣魁梧高大,一樣風風火火,搬動這一鍬鍬土就和在辦公室里擺弄那些數據一樣輕松自如。他嘴巴也不舍得閑著,小聲嘟囔著︰「鋪設這麼粗的管線,有那麼多油嗎?」
站在石祥地對面的電工嚴平樂和他是同齡人,兩個人年齡相差不了一、兩歲,但看上去他的身體要比石祥地顯得壯實得多,他手里的鐵鍬上下翻飛自如,腳下的土一層一層地減少。當他清理溝底時看到石祥地的樣子笑了,「老石,你的腰板能挺直嘛!怎麼平常總是低著頭,駝著背呢?看來還得讓你這知識分子勞動改造改造。」嚴平樂正和石祥地開著玩笑,看到黃總指揮走過來了,又小聲嘀咕道︰「黃大吹來了,我們得站穩了,別讓他把魂給吹跑了。」
黃總指揮真正的名字叫黃宏達,「黃大吹」是工人們給他起的外號。因為他在職工大會上講話從來不看稿子,一講就是一、兩個小時,而且講得頭頭是道,講話很有鼓動性,久而久之,在職工中就落了一個「黃大吹」的外號。黃宏達是部隊轉業干部,在部隊是正師級,雖說他是軍人出身,不懂油田業務,但他好學,肯鑽研,爭強好勝,五十出頭的人好像揣著二十多歲人的心髒,所以,雖說他對油田各方面的業務不很精通,但也都稍知一、二。
黃宏達邁著軍人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眼楮始終注視著施工的人們,仿佛在視察戰場的地形,審視著每個士兵的戰斗情緒。他走著揮著手,嘴里還不停地喊著︰「你們辛苦了!」他手一揮,好像在指揮一個龐大的演奏樂團,每個人必須按照他的節奏有規律地奏出和諧的音符,他那兩只眼楮就像是一架高清晰監視器,時刻掃描著濫竽充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