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馬躍飛旁邊的一個年輕職工接著說︰「大隊長,我們也想在油田扎根呀,可現在我們連一間板房都分不到,孩子、老婆都在老家,家搬不過來,我們想扎也扎不了呀。」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沈嬋娟站起來,羞答答地說︰「大隊長,我想問一個問題。」
「你問吧。」石祥地伸出兩只手往下擺擺,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我想問,是不是扎根油田就意味著我們要當一輩子工人了?我們有沒有進修的機會?」
謝牧也在一旁幫腔說︰「就是呀,大隊長,我們也想發展發展嘛,不能光讓油田發展,我們不發展吧,請問,關于我們職工再教育的事,上面有什麼政策嗎?」
石祥地點著一根煙,猛吸了一口,又吐一口長長的煙霧,煙霧緩緩上升,形成一圈圈飄浮的愁雲慢慢散在空中,然後,他皺著眉頭說︰「大家說的都是實際情況,我想,關于這些事情上面會考慮的,困難只是暫時的,只要把油田建設好了,什麼問題也都迎刃而解了,只要油田發展了,我想個人也一定有所發展。關鍵是我們怎樣扎根油田做貢獻,怎樣加快建設我們的油田,要想早日把我們的油田建設好,我們必須有所犧牲,沒有奉獻就沒有回報,沒有苦哪有甜呢,我想這個道理大家都懂,我就不用多說了。」
嚴平樂站起來,慢悠悠地說︰「我也說兩句,要說我們油田現在的條件嘛,實話實說,確實不怎麼的,但是,比到我們當初在其它油田會戰時的情況要好多了。當時我們都是轉業的軍人,當了幾年兵還沒有來得及回家看看父母就被整建制地一火車皮拉到了油田,那時候,為了保密,運送我們的火車全部都是悶罐車,一路晃晃蕩蕩,昏天黑地,到了目的站一下火車是頭暈目眩,辨不清東西南北。到地方後住的是帳篷,後來住地蔭子;吃飯經常啃涼饅頭,那個時候的饅頭可不象現在的饅頭全都是好面的,那個時候的饅頭多半是摻的雜糧,饅頭一涼啃都啃不動,夏天還好一些,特別是到了冬天,啃著涼饅頭象啃冰冰塊一樣;用水更不用說了,水更珍貴,生活用水都是用水罐車從很遠的地方拉過去的,打來一盆水,首先是刷牙、洗臉,然後是洗衣服,洗完衣服再洗腳,洗完腳後才舍得把水倒掉,如果一年能洗上兩次澡的話,那就相當于享受到楊貴妃天天在華清池沐浴的待遇了。」大家又是哈哈大笑,嚴平樂自己也笑笑,然後又說︰「大家別笑,還有更讓人無奈的事呢,當時我們都是二十郎當歲的小伙子,在油田會戰初期那見過女人呀,更不用說讓你挑著找對象了,那個時候只要家里來信說給找個對象,不管她長得什麼樣都高興得跳圈。可找上對象又有什麼用呢,因為人手緊,常年不能回家探親,後來,媳婦都去油田探親,一去一個隊上就是七八十個。盡管那時候井隊都住上了板房,但是,板房也是有限的,一個井隊一時哪能騰出來那麼多房子呢,最後,沒有辦法,只有一間房子里住三、四對探親夫婦,中間用布簾子隔一下,一到晚上屋子里的床亂吱哇,有些人還故意挑逗其他人,‘你們干啥呢?干啥呢?’惹得一屋子人咯咯地笑,探親的媳婦們還不敢笑出聲,用被子捂住嘴笑,把臉憋得通紅,到第二天起床後互相見面都會意地笑一下,又各自忙工作去了,剩下探親的媳婦們忙著給隊上的職工洗衣服,縫被子,幫助做飯。」
嚴平樂一本正經地說著,大家哈哈笑著,年輕人笑得前仰後合,女職工捂著臉偷著樂。等大家稍微靜了一些,嚴平樂又說道︰「你們還別笑,那時候也沒有覺得有多苦。」
張雲安說︰「老嚴說的都是實情,雖說我沒有老嚴參加工作早,我能體會到他們苦中的樂趣。我也是部隊轉業的,當時只有在部隊能吃飽飯,回到地方上是吃不飽的,後來從部隊轉業轉到了油田,雖說油田工作艱苦一些,但是,天天都能吃飽飯,這已經讓我們很滿足了,父母又在家給找了一個媳婦,也沒有再想過其它的事,所以,就沒有覺得有多苦。」
石祥地插話說︰「這些老石油職工都快把自己的一輩子奉獻給我們國家的石油事業了,他們舍家離子,獻了青春獻子孫。雖然他們沒有多少高尚的理想,面對當時的條件他們也無奈,但是,他們的奉獻精神是樸素的,他們那種在困難面前樂觀的精神值得我們學習。當然,我們不希望你們這些年輕人再走他們以前的老路,社會在不斷進步嘛,如果再讓你們像他們一樣,回到原來的那種條件下工作,那我們老一輩的奉獻就失去了意義,這不是進步,是社會的倒退,過去的犧牲就是為了今天的幸福。但是,我們也不能忘了過去,忘了過去等于背叛。再說,現在的幸福也是有限的,還需要靠我們自己不斷地努力爭取,繼續創造,我們不僅要為我們自己創造幸福,我們還要為我們的子孫後代創造幸福,只有一代代地積累下去,幸福才會越來越多。」
幾個人的發言引開了大家的話匣子,大家侃侃而談。因為大家都是從全國各個地方來的,一時討論會成了各個地方的新聞發布會,說的更多的是老職工對他們參加各個油田會戰時的生活回顧,從荒山野嶺講到戈壁灘,從戈壁灘講到沼澤地,從沼澤地講到鹽堿灘,從鹽堿灘講到萬頃糧田。說完寒冷說酷暑,說完國家說小家。在他們心目中有一個風景變化記憶的長廊,他們用最笨拙的手,用他們最樸素的感情精雕細刻著這個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