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咕的聲音打破了墳場里的寂靜。
「我們不是害怕,是凍的,這墳場里陰氣太重,一點熱氣都沒有。」
「穿著棉大衣有這麼冷嗎?」其實,趙四通說話時下巴殼也在不停地打顫,上牙齒和下牙齒不停地敲擊著,發出的響聲。
「本來還有點熱氣,可是,和這麼多死人呆在一起這麼長時間,熱氣早給吸光了。」
幾句俏皮話引得大家哈哈亂笑,笑聲好像被堵在甕缸里,底氣足,聲音小。
「這偷油的怎麼還不來?快來呀!快來呀!我們快堅持不住了。」平時他們希望一個偷油的也沒有,現在他們盼望著偷油的出現就像影迷在演出前盼望明星出場一樣的心切。
趙四通貓起腰往遠處看一下,馬上小聲說︰「別吵了!別吵了!有情況!有情況!」
所有的人都貓起腰,眼楮瞄向遠處的井場,一片陰影在慢慢地向井場移動,在雪光的映襯下那陰影越來越黑,那是一片利益燻心的陰影,像災年里泛濫的成群的田鼠,從油井里流出的原油就像剛出爐的香噴噴的女乃油蛋糕吸引著那一片陰影,那一片陰影如醉如狂地撲向井場。錢彩鳳起勁地往編織袋里挖著一勺勺原油,似乎滿地的鈔票在往那袋子里飛,她想這一次非把老本撈過來不可,這本來就是我家的地,這油是從我家地下出來的,這油,不!這錢本來也應該有我家的份,可現在白白地都流走了,不能就這樣讓它流走,我要把它截下來,即使截留不住也要收點稅,國家不是興交稅嗎,現在也得給我老娘交點稅,交什麼稅?對,就暫叫佔地稅吧,你們不給我交,現在老娘我可要自己來收了。
在她們正干得起勁的時候突然從墳場那邊傳來一聲聲怪叫,這怪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它充斥在整個夜空,震撼著整個夜空。錢彩鳳和她的偷油隊伍個個驚慌失措,臉色蒼白,頭皮發麻,扔下手中的家伙拔腿就跑,邊跑邊驚叫著,「有鬼!鬼來了,快跑呀!」
錢彩鳳她們在前面沒命地跑,趙四通他們在後面沒命地追,整個夜幕下仿佛是一個大劇場,雪地上的兩片陰影也在變換著角色,前面的偷油英雄已成殘兵敗將,後面裝神弄鬼的保衛干事已變成下山的猛虎,前面是鬼哭狼嚎,後面是殺聲陣陣,前面的疲于奔命,後面的越追越勇猛。錢彩鳳她們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找不到了方向,一切的一切在她們面前仿佛都不存在,她們只顧無意識地往前跑,一條冰冷的河流攔在她們前面,她們腦子里一片空白,直直地沖到了冰涼的河水里,撲騰騰地過了河,過了河繼續沒命地跑,一個體弱的娘們連累帶嚇再也沒有力氣爬上岸,沒有來得及喊一聲救命就已經被河水沖走,就像秋天一棵枯竭的稻草漂浮在水里,她向往的榮華富貴也同她的身體一起消失在冰涼的河水里。趙四通他們追到河邊,他看著冰涼的河水說︰「算了,我們別追了,這水太涼了,把大家都弄病了劃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