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幻惜早已好轉,她看著緊閉的兒童房門,看著守在外面的公孫訴,看著雪光中落在他身上積厚的白雪,她怯弱了,她不是個善感的人,前生今世她都不曾讓人無條件的為她付出,可如今她想不透她哪好到讓他付出這麼多,所以她轉身回房,繼續躺在床上看房頂??不能在這里呆了,她可是賢妻,況且她相公也沒說非跟她離婚不可,保不定哪天他為她死一次她就要換相公了,當人和人之間產生了對照她會不滿意龍潛遠的,可她其實是個很喜歡安定的人,喜歡在合法的氛圍里和合法的人交往,所以她必須走,為了大家好她要走……
空致淨打下最後一個佛印,天成和天慈疲憊的垂下了白白的眉毛︰「多謝道元大師。
空致淨被兩人的道謝弄的一呆,應該是他謝謝他們,是他們幫忙救了空零。
天成和天慈舒口氣,拿起侍衛遞來的毛巾徑直討論道︰「這次小主人沒事多虧趕到的及時,要是出了意外我倆可九死一生。
「老伙計,咱倆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帝王,帝王肯定開心。
「那是,那是。」兩人一想到此次來營救的是大皇子的小主子,就感覺無上榮幸。
看著兩個花白胡須的人談的如此興起,空致淨想解釋都不知道怎麼解釋。空零怎麼可能是公孫的孩子,何況這謊言說出去後果很嚴重,皇室血脈不可顛覆,有時間他該找公孫談談。
病情穩定的空零現在發家了,體內全是寶貝,一個月大的他,皮膚舒展,面如胭脂,女乃聲女乃氣的嗯嗯聲讓公孫訴愛不釋手︰「師傅,他長大一定比幻移好看。」自得的語氣就像是夸自己的兒子。
「恩。
公孫訴忍不住拿臉蹭蹭身下的小人,卻讓身下的人不舒服的慢慢撇開嘴角,眉頭緩緩合攏。
公孫訴見狀嚇的連忙祈求︰「別哭,別哭,千萬別哭。
「哇??哇??「小家伙不合作的眉頭緊鎖、哭聲震天。
公孫訴嘆口氣認命的抱起他放在肩頭誘哄︰「乖,乖,是爹不好。」他快一步的確定了自己在空零這的身份︰「師傅,我明天把胡子剃了。
空致淨沒有答話,公孫訴為空零的犧牲不是一點半點,他甚至為了空零向那個很會說的大夫請教怎麼帶孩子,這樣的公孫訴對他來說很陌生,陌生的他開始胡思亂想……
梅兒像往常一樣守在門外等空致淨出來,以往空致淨看到她都會回她一聲法號,繼而快速走開,但今天梅兒和他說早上好時,空致淨愣了好一會,回了她一聲好,才
慢慢離開。
梅兒揮著手、僵著笑臉很懷疑自己的誠意是不是感動了以佛為大的空致淨。
空致淨今天的情緒不對,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公孫訴的影響,他這幾天都有點心不在焉,他不穿僧袍已經兩個月了,沒有去渡化沒有去講經,就算是講經也是為了能對幻移和空零有點用處,這不是他,不是十幾年如一日的他,現在的生活是不是顛倒了各種關系,如果說他們以前帶著幻移是因為幻移有身孕,那現在呢,孩子出生了,幻移能下床走動還有梅兒可以照顧她,按說他們負累,不用愧疚他們也該離開了,可是為什麼就沒人提議離開。公孫訴沒說是因為他對幻移有私心,自己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排斥幻移的接近?空致淨坐在台階上看著白茫茫的雪色,心里也是迷茫一片,不自覺地他又念起了那句佛家經典︰「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他念的很慢不是想用此句話告誡別人也不想勸解自己,他在品,品佛法中的意思,當今世上佛法典籍不多,解釋和注解更少,有些完整版是當代大師補修的,可以說大多的佛法都有殘缺就好似這些東西是硬生生的從一個地方被移來的殘磚瓦礫,他慢慢的品著,就好像要用這麼熟悉的東西忘掉腦海中的事情︰「……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在想什麼?
空致淨毫無防備的開口︰「想你。」說完發現別扭不自覺的臉紅︰「貧僧……貧僧的意思……是想……
幻惜可沒心情逗他,無厘頭的回了句︰「你先回答我,我瘦了嗎?
空致淨很認真的打量她,然後誠實的點點頭。
幻惜又道︰「和以前比呢,就是我們初見的時候。
空致淨想了想搖搖頭︰「那時候瘦。」不過他說完,很注意幻移的臉色,上次她說她胖時把她說哭了,他可不想再把她說哭。
幻惜沒有任何異常的要坐他身邊。
空致淨馬上攔住她︰「涼。」然後抽出他打坐用的圓墩放在石階上,示意她坐下。
空致淨無心的動作感染了性格冷淡的幻惜,可幻惜告訴自己要有抵抗力,這兩個男人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她都記在心里,她唯一能為他們做的就是離開,讓大家都沒出軌前說拜拜,可走之前就讓她最後為他們做點什麼︰「你知道你剛才念的佛文事什麼意思嘛?
空致淨點點頭,但過了會兒又搖搖頭,他想听幻移說,幻移口中的世界和他們的不一樣,他其實也很喜歡听幻移說話,只是他每次都是偷听。
但幻惜讓他失望了,此時的幻惜很認真的,認真的讓空致淨感覺陌生︰「這句話很簡單
就是說你看到的並不是真的,真的也不見得會變成永遠的,只有不停的去實踐去感受,你才能明白一件事中的真真假假,其實佛學什麼都沒主張,因為佛主結過婚,他有過七情六欲,所有的一切不過他看透和心傷下的抉擇,不同的事他在死之前參透了他自己,因為經歷的多想的多他的思想適合很多人,他寫了一個很美的夢,讓一群人去追,可那些必定是沒有缺點的圈子文,圈子文其實很討厭,他沒有章法可循卻什麼都可以感悟,代表作還有《道德經》,圈子文不是讓背的是讓感悟的,不是拿著經書穿個袈裟行行善的問題,他要的是你心里的共鳴,是你經歷滄桑回來依然不改心中善念的執著,是你受盡苦難依然堅信大愛無邊的天真,你離你的信仰多近,你距你心中的佛就有多近。
……
四個月大的空零抓著公孫訴的頭發往嘴里塞︰「嗯……嗯……」吃……吃……
「幻移!看你兒子!可惡!疼死了!」他嘴上罵著卻一動不動讓他拽。
幻惜走上前,拍拍他兒子妖異的臉︰「乖,不要吃草。
「陸幻移!
「啊!我有沒有夸過沒胡子的你很帥。
公孫訴借掰開空零小手的工作,成功的掩飾了他的面紅耳赤。其實歡喜還有一天沒說,不長胡子的公孫訴很有氣勢,那種目空一切的感覺就像龍潛遠,唯一不同的是一個內斂一個外放。
梅兒坐在桌子前看著入定的空致淨,越看越高興,月刊越喜歡,她歪著頭想自己能跟他們這麼久是不是因為空致淨接受了她,她美美的想著,歪著頭笑看她的王子。
幻惜喂兒子一口水,不經意的開口道︰「梅兒,你什麼時候走。」如果不走還可以幫她看孩子。
梅兒微笑道︰「要你管。」然後依然很痴迷的看著空致淨。
空致淨有苦難言的讓自己繼續打坐,他很怕梅兒,越來越怕,用他自己的話說是︰這位女施主的眼神很怪。
用幻惜的話說是︰她看到你就像菩提遇到歪脖子樹……
……
焰國歷三十七年四月,春風又綠江南岸,萬物生機為早春,幻惜什麼也沒說??離開了。
走的那麼突然,走的讓關心她的人毫無準備,她僅留了一張小紙就告別了照顧她一年多的兩位朋友。
空致淨沉默了,公孫訴抱著空零也沉默了,只有梅兒笑了。
幻移的離開早在他們的猜測之中,只是兩人都沒想到她走的那麼突然,而且走時看都沒看空靈一眼,雖然幻移總表現出一副空零是拖累的樣子,可明眼人都知道幻移喜歡他,誰能料到她走時
真的不和孩子打招呼,紙條中就留了一句︰把他送人吧。
如此心狠,可曾想過他們。
公孫訴抱著空零在村中的河堤上不停的走,不停的張望,他在期盼一個飄渺的願望??幻移會後悔。
空致淨站在桑榆樹下重新穿起了袈裟??卻沒有渡化的心態。
小空零拽著公孫訴的頭發,甜甜的進入夢鄉。
公孫訴還在走,掩不住的狂傲之氣嚇跑了一批批春醒的動物,隱入河堤之上的一滴星光成了他永久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