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子見報當天,辛蕪艾意外接到許爸爸的電話。
「你是怎麼做記者的,怎麼能听一面之詞呢?我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不管孩子,孩子為什麼會被逼成這個樣子為什麼離家出走?我承認,我的確犯過很多男人都犯過的錯,我也積極改變彌補,她倒好,把家里大部分收入都拿去給孩子上各種的補習班,一不利于理財,我老爸住院要錢搶救,我這個做兒子的都拿不出大錢出來,家里還以為我故意不出錢,其實我真沒有。為這事我記他媽一輩子。我又不是沒有賺錢,卻不能拿錢救自己爸爸,後來還是找表親們借的錢。我爸最後還是走了,包括我媽在內的所有人都說我沒用,你叫我情何以堪?二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電話里的男子並沒有許媽媽描述的不堪,他也有他的委屈和道理。
回頭又和許媽媽聯系,許媽媽說,我能怎麼辦?孩子就是我惟一的希望,我只有把孩子培養好才能向他證明……我們要存錢做什麼?給他繼續去玩女人?許媽媽冷笑。不復焦慮不再哭泣的許媽媽竟然看上去那麼的陌生。
如果每個人都會在自己的立場上,很有可能看所有人都是錯。但其實呢,自己也未必對。這個世界特別是夫妻之間,絕對不要講道理,絕對不要論對錯。當家變成戰場,硝煙會把每個人嗆傷。
辛蕪艾對這個職業剛剛升起來的一點自信又被打下去。她開始意識到,自己本來是想幫人的,但往往無意之中也會傷害到另外一些人。每個來訪者的講述都有片面性,她用盡全力所了解的,也許只是冰山一角。
怎麼才能幫人而不是傷人?她深感自己需要學習,也需要技巧。
那天晚上很晚了,辛記者約我去散步,我笑稱要她趕緊找了一個男朋友,不要再騷擾我。如果還有下一次,我收費了。
說到費用,又觸動了辛大小姐的心事︰我的這份工作,很多時候是功夫在詩外的。但評報組就按見報稿打分,有時真是覺得挺委屈的。
「算了,你就當行善積德做好事吧。情感記者在我眼里本來就相當于半個義工。你看國外那些心理醫生收費多貴啊,情感記者的工作其實包括了排憂部分,收獲只是寫稿部分。」
都知道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但是別人的煩惱呢?如果你被動地接受別人煩惱的負面影響,一天兩天可以,時間長了肯定受不了。
辛記者上崗三個月來,人瘦了不少。我建議她找到一種適合自己的減壓方式。她說她現在干勁十足精力無限,很享受工作中的樂趣。說完,還做了一個希瑞的造型。
這個造型在她心里還沒有保持一個禮拜,就倒下了。
「今天程曉湄轉給我一封感謝信,是許媽媽寫來的,感謝我的工作和開導讓她兒子從此變了一個人。」電話里,辛記者的聲音半點喜悅都沒有。「那應該高興才是啊。」「人家一筆一畫地寫的是,尊敬的主持人程曉湄女士……我忙了半天她連我的名字都沒記住,沒記住也就算了,還不認識字嗎?見報稿上明明是我的名字。」
辛記者有一些委屈,有一些失落,還有一些說不清楚的東西混在一起堵在胸口。就好像一個沖鋒在前的人,功勞全是將軍司令的。他們報紙上版面編輯叫主持人,而記者就是記者。讀者總是對主持人印象深刻一些。「程老師說,這信應該是寫給你的吧……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微如塵埃。」「是呀,你以為你是誰?你就應該把自己低到塵埃里去,那些名利都是虛的,如果你一定要從這場工作中得到什麼,就是幫助人的快樂還有那份工資。」
我忍不住去握了一下辛記者的手,她是記者,但她更是一個還在成長中的孩子。
孩子的心單純善良熱烈無邪,但這樣的心在職場上定然是會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