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事忙碌,沒有人在意身邊人的嘆息。從咖啡廳飯局到辛蕪艾一炮打響澄子的報道,林慕欣一直都有參與有旁觀,她始終是個配角的角色,只是在那里而已。她好累,高成的稿子見報後,的確為她和弟弟出了一口惡氣,雖然那500元錢再也要不回來,但無良中介被一鍋端,吳先生隱藏太深,還是沒有捉到。其實在弟弟的事出不久,她的感情就出了問題。
一個剛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的情感問題。一個情感記者的情感問題。這個問題她沒辦法和別人討論,難以啟齒,但是隔三岔五地折磨著她。她一邊忍受著這樣的折磨一邊聆听別人的煩惱。剛剛一個女人說老公家暴,像畜生一樣地打她咬她,掀起衣服給她看自己身上的傷痕。的確觸目驚心。女人一邊說一邊哭,桌上的紙抽用了一張一張又一張。林慕欣也哭。她的心被女人嘴里的一聲一聲的畜生觸動了。她也遇到了一個像畜生一樣的男人,雖然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這樣的傷痕,但是在心里留下了。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初戀。
他們在大學同鄉會的活動上認識,他比她高一級,在一個廣告策劃公司做文案。他一直對她很好,她也以為自己嫁給他是早晚的問題,可是……進入社會之後才發現,相愛離結婚還有很長很遙遠的路要走。
這座城市他也是一個外來者,需要奮斗才能在這里扎根。林慕欣為弟弟的事發愁時,他非但一點忙都幫不上,還冷嘲熱諷︰你是豬腦啊?你們倆都是豬腦啊?更令人費解的是,他一方面這樣的看不起她的大腦,另一方面又……林慕欣不想深想這個問題,一想就覺得好髒好惡心。大腦沒有開關,有些問題不是你想不想,就真的可以自動屏蔽掉。那些想法佔領著林慕欣的思想神經,讓她沒辦法坐在電腦前安靜地打字。這幾天,她倒是听了不少別人的故事,但因為和自己的事一起擰住了,千言萬語,她竟寫不出一個字來。
時間不等人版面不等人,程曉湄催稿子,一遍兩遍,她好煩。程曉湄見她陪著讀者一起哭,以為是她太投入,勸她要站在一個客觀公正的立場上。每個人都是有血有肉的,有血有肉那些神經也是敏感而易通的。別人的故事總會觸及自己的傷心,特別是在自己傷心的時候,更是一觸即發。
幾天交不了稿子是件很煩人的事,就像戰士上了戰場卻只是袖手旁觀一樣。你要麼撤到後方去,要麼就拿點真材實料來證明自己。最實現的是,記者不發稿子米錢都換不回來。又不是請你來听故事的。林慕欣深知自己的處境,但是她的大腦真的沒有靈感。她是一個感性的人,沒有靈感就是沒有靈感,腦袋漿糊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已經第四天了,她沒有交一篇稿子。程曉湄在QQ上問她,你到底在做什麼?半小時後,她交了一篇稿子過去。程曉湄笑,人,就是要逼。
你任何的反常,逃不過兩種人的眼楮,朋友和對手。辛蕪艾不知道自己對于林慕欣是什麼,反正她天然地關注她。林慕欣交的稿子在采編庫里她也看到了。她點擊瀏覽了一下,覺得好面熟,文字結構以及內容情節。難道所有的不幸本質上都是差不多的?正在疑惑間,辛蕪艾被叫去商量澄子稿子的下一步操作。澄子的故事,操作很成功,每天都有新賣點,已經有音樂工作室想要澄子成為簽約小歌手。預備好好包裝打造一下她。報社、澄子爸爸都非常滿意,不爽的有兩點,其一是那家同時報道的媒體天天也在跟進且勢頭同樣不減,其二是澄子媽媽很少露面,即使她在病房也不願意面對媒體,而是為女兒喂食喂藥,幫女兒整理衣服被子之類。也許她那里的新聞點比澄子爸那里更多?突破她,就是完勝別家媒體?
還是那輪太陽升起在略顯新鮮的空氣里。辛蕪艾在報攤上買了兩份當天的報紙,又在報攤邊上買了早點,擠上公車。公車有座,一邊看報一邊早點,很享受。報紙報社每人一份樣報還是可以保證的,但那最早也得早上十點才會出現在辦公室,通常情況下下午三點到比較正常。辛記者等不到那麼晚,她總想第一時間看到自己的變成鉛字的文字,第一時間分析自己與別家媒體報道的差距,她喜歡這種第一時間,喜歡在這樣的第一時間里開始一天的工作。這樣的開始,很在狀態。
早上約了讀者在報社的情感講述室采訪,椅子上四仰八叉地睡著一個人。那是上夜班的同事。還打著鼾。辛蕪艾哭笑不得著急上火,還有十分鐘讀者就到了。等了三五分鐘看那人還沒有醒的意思,自己非常不好意思地上前︰醒醒好嗎?喂,醒醒好嗎?對方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繼續。他顯然听到了,但,人家就是不起。
當然有人看到這一幕。接電話的熱線員。他們都不敢說。在報社里,熱線員屬于新聞輔助部門,對于記者編輯還是有一些仰視敬畏的。最後,辛蕪艾眼看讀者要到了,很大聲地對著那位同事說︰老師,您起來一下,讀者要到了,看著多不好。那人一個鯉魚打挺迅速起來︰本來你們就不應該擠到這里來。這里就是夜班人員睡覺的地方,你們一定要進來那有什麼辦法?什麼都喜歡搶,搶人家的地盤,搶人家的戰線……那人和衛生線記者關系甚好,對辛記者搶了好哥們的線,很是看不順眼。她來喊他讓位子,他自然覺得囂張。
那天的采訪是怎麼進行的,辛蕪艾有一些恍惚。位置最後是空了出來,辛蕪艾總覺得自己的坐的不是地方。處處是壓力,到處是排擠。你必須用力才能站穩。有時候你不想擠別人,但不擠別人就堂而皇之地坐在你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