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巴洛克風格式的建築,更像一座城堡,這是周光明早期自己籌資建造的。庭院里種滿的各種植物,在春天到來的這個時候,已經開始競相吐露芬芳。院前有個大的湖泊,湖面已經解凍,水面被風吹皺,在陽光下惹起片片鱗光。湖四周,也是一樹樹的玉蘭花開放,垂柳和白楊已經吐著女敕芽了。這就是周鵬的家。
打電話叫司機老張來夏家附近接他。回來後,他先和母親打了招呼,本來想象女孩兒那樣的和母親撒嬌,但是見面之後,他還是覺得有種隔膜,做不起來那種動作,只是簡單地和母親道了歉。可他看到母親眼里居然有淚光,母親在給他安排好飯食後,輕聲嘆著氣,上了樓。
倒是方嫂,不停地抹著淚,問他這些日子都是怎麼過的,有沒有生過病,飯有沒有吃好。飯桌上,不停地給周鵬夾菜,又囑咐他,
「過一會兒,你爸爸回來,千萬別頂撞,多說些好話。你爸爸其實也是一只惦記著你,只不過嘴上不說,你是兒子,先服個軟,認個錯,也是對的,別再和你爸爸杠著了。」
在寬敞高大的足以舉辦一場舞會的客廳,周鵬坐在寬大的皮質沙發上,靜靜地等候父親的歸來。
他不知道因為什麼,並不想讓夏家知道他的家境,心里隱約的想和夏家保留這樣的一種自然隨和的關系,這素昧平生的一家人,給了他溫暖和警醒。
夏家給他的感覺太好了︰那麼溫馨、快樂,互相關心照顧的一個家庭,家里的條件雖然不好,但卻有著比周家更多的愛,充滿了家里的每個角落。這正是周家欠缺的,是他想要的︰母親從不多看他一眼,即便是偶爾地看他,那眼神,也總讓他感覺冷漠和隔膜,熱乎不起來;父親日日夜夜就是忙于處理公務,即便是和他相處,也總是不耐煩的語氣,怎麼都看他不順眼的表情;有個姐姐,雖和他很要好,卻是一直在法國,和爺爺女乃女乃住在一起。
放眼世界,周家的財勢和地位,沒有多少人能與其相比擬。多少高官顯貴,都以得到過他家的宴會邀請,或者和他家有過一面之交,而成為一件引以為榮的事情,向人們津津樂道。可是,他卻總覺得少了一些什麼。__那就是溫暖。
父親的汽車進了院子,周鵬知道父親會回來,馮管家已經將他回來的消息通報了周光明。父親不會放棄這個彰顯勝利、教訓他的好機會的。他都能想象父親的樣子,會說些什麼。他會靠在大大的沙發里,表現出很悠然自得的樣子,大口吸著煙,吐著煙圈,「怎麼樣,你還是回來了?你都想清楚了?」
可是,今天,他不會讓父親說出這些話來的。他已經不是叛逆期了,不會再做對自己不負責任的事情。
馮管家穿著筆挺華貴的黑色西服,恭敬地站在門口,左胸口的那根瓖有金色梅花圖案的白色胸鏈,在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奪目的光。這個胸鏈,是周老夫人送他的,他一直視若珍寶。他是遵從周老夫人,也就是周鵬祖母的指派,隨周光明一起回國,照顧他的。周老夫人囿于對演藝界人員的根深蒂固的偏見,對周光明娶了個純粹的戲子,深表不滿,一直不願意承認周夫人——王玉在周家的身份。也因此,對馮管家有了一次,也是老夫人對馮管家唯一的一次責備。馮管家懊惱地表示是自己的失職,對王玉嫁給周光明這件事難辭其咎。幸虧周夫人在幾年後,生下了個男孩兒——也就是周鵬,對于幾代單傳的周家,無異于是一件最好、最珍貴的禮物,也讓周老夫人默認了王玉的地位。馮管家是個重感情的人,對老夫人忠心耿耿。他是個孤兒,比周光明大12歲,從小被周老夫人從孤兒院認養,是她的教子,一直在法國的周家作管家。他曾經有過一個青梅竹馬、患難與共的妻子,在他隨周光明來大陸前一年,妻子患病去世。妻子患病期間,周家給了這個可憐的女人最好的照顧,可她還是離他而去。雖然承認了王玉的地位,可是周老夫人,仍然指派馮管家留在周光明父子身邊,讓他照顧他們的生活。
周光明的腳步聲傳來,雖然考慮好了如何和父親對話,他還是有些緊張地站了起來。這時,又一陣汽車進院子的聲音,然後一個渾厚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光明,怎麼今天這麼早離開公司?我這里還找你有事商量。」周鵬透過落地玻璃窗,向院子里看過去,是那個和父親一起創業的蘭總。蘭總在宏遠公司任職,現在小月復有些突出,顯得他比以前胖了一些,矮了一些;眼楮雖然細小,卻分外有神,顯得很是精明;臉上始終滿堆著使人信任的笑容。宏遠公司是周氏的一個子公司,主要業務是建材和裝潢市場,周光明現在把整個宏遠全部交給蘭總打理。可周鵬從第一眼看到蘭總,就不是很喜歡他,總覺得這個人,看人的目光有些陰騭,眼底總好像留著些什麼。
「董事長,小鵬回來了。」馮管家走上前,接過了周光明手里的拎包。看了蘭總一眼,他不想讓蘭總拿生意上的事情,來影響這一家人難得的重逢。
「哼」,父親從鼻子里亨出來的氣息,似乎很是不滿,又有一些孩子終于回來的釋懷。
「哦,我看改到明天再和你說吧?」蘭總看懂了馮管家的眼神,語畢,又朝客廳看了一眼,看到周鵬站在客廳里,像是猛然想起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瞧我這記性!我家家平,今天也該從學校回來了,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吃飯。瞧我這記性,自從她媽媽去世後,她被我寵壞了。如果爽約,她會和我鬧個沒完。」
「哦,家平上初中了吧?真是有苗不愁長啊!看看咱們,都老了!既然這樣,那咱們就明天再說?」周光明拍著他的肩膀。
送走了蘭總,周光明走進了客廳,馮管家急忙接過他的外衣。王玉听到他回來的聲音,已經從房間出來迎接他。
「孩子自己回來了,你就別再氣他了。」王玉站在樓梯上,對周光明說,這讓周鵬很是詫異,他沒想到母親會幫他說話。「我們一家人好久都沒有聚在一起了,今天吃個團圓飯。」
自從兒子離家出走,又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邊有了情人,她忽然間變了很多。這些日子,不再郁郁寡歡、滿月復心事、愁眉不展,開始主動的關心家人,關心丈夫的事業,白天很多的時間都留在公司,幫著丈夫料理著一些事情,充當著秘書的角色。她決定要把這個家庭守住。
「我今後會好好讀書,再不做這種事,讓你們擔心。」
王玉的眼淚流了出來。「我的兒,你要是今後真能做到這個樣子,我就是現在死了,也能安心了。」
父親似乎覺得自己听錯了,很詫異的望向自己的這個寶貝兒子。周家就這麼一個獨子,當時盛怒之下,把他趕出家門,這幾天他也非常的記掛。
「我要請個家教,把我的功課補一補。」周鵬看著父親,裝作漫不經心地說。
「這事交給馮管家去辦。不過這次你又能堅持幾天?」父親質疑的看著他。
請家教這種事情,以前也有給周鵬請過,似乎有一打的家庭教師,都由于他的頑劣,幾天之後就沒有辦法繼續教下去,一一堅決請辭。
「這次就請您拭目以待。」腦里閃過了那個女孩的樣子。
在劉家時,他曾經問過劉姨,知道了女孩現在正讀大學二年級,學的是企業管理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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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管家發出了招聘告示,在周鵬指定的學校周圍張貼,在學校的網站上散發,告示中強調要在讀的女大學生。
有很多人來應征,都由馮管家在接待室里接待。
那個叫玨玨的女孩,一直都沒有出現。
來應征的人,都被周鵬給回絕了。
過了半個月,仍然沒有中意的人選。飯桌上,周光明連連搖頭,似乎對兒子的表現非常的不滿意。
她不是說要找工作嗎,難道她已經找到其他工作了?可是他家的條件,給的是非常優越的。
周鵬下意識的非常的緊張,她萬一不來應征怎麼辦?他沒把握了。他打听過,女大學生在學習期間,勤工儉學一般就是搞家教。可現在外面的工作機會也是很多的,他再度向馮管家求證,是否那個女孩子所在學校的周圍、網站都發布了信息。
從小到大,他還沒有過這種感覺,似乎從見到那女孩的第一面起,就涌出了想幫助她的心意。
他非常想幫助她,潛意識之中,也想再度看到她。
他之前一直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任何意義。但是,現在他知道了,他的努力,能讓父親高興,讓母親在周家的位置無可動搖,讓這個家能夠保持完整,還有就是——
能夠幫助她。
「小鵬,又來了一個應聘的。」星期六的早上,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方嫂拿著一條雪白的毛巾,快速地走向正在晨練的周鵬。
佣人們在悄悄議論︰已經第十五個人了,還是沒有讓小鵬滿意的。
周鵬接過毛巾,擦著汗,向雕花的大門方向望過去,心里涌出一陣狂喜。
正是那個叫玨玨的女孩,還穿著那天他看過的衣服,衣服還是那麼干淨清爽,旁邊停著她的那輛自行車,站在一株盛開著紫色花朵的玉蘭樹下,頭上戴著白色麥穗紋路的發箍,微風將她的發梢輕揚,面容恬靜,嘴角帶笑,落落大方的和馮管家在談著話。
「知道了。」他穩住自己的情緒,將毛巾放到周嫂的手中,邁開修長的腿,回到自己的屋子。
接待室里,馮管家正在接待著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