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憐愛的看著夏秋,睡夢中的她,緊蹙著眉頭,腮畔淚痕猶濕。自從這個孩子到了家里,給他們夫妻倆帶來了多少快樂和滿足。可是現在,難道這些快樂和滿足,今後都不復存在了嗎?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女兒事情的真相,擔心萬一告訴了她,她會有什麼反應?會承受不起嗎?會讓她受到打擊嗎?
夏秋睡夢中的呼喊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將面頰貼到了夏秋的上面,輕聲地安撫著她,隨著漸漸平靜下來的夏秋,昏昏沉沉的睡了。
天蒙蒙亮,家里的電話就響了。
夏母從半睡的狀態中驚醒,手捂住胸口,睜大雙眼,心驚肉跳地看著電話,覺得那聲音和往日不同,似乎像來索命的無常一般。
顫顫抖抖的,她走到電話機旁,拿起了電話听筒。
電話里傳來急切地很嘈雜的聲音,是夏秋姨媽的鄰居打來的,說是她家出事了。
媽媽什麼也沒有說,抬腳就往屋外走。
「媽,等等我。」夏秋也從床上爬起身,急忙邊穿衣服,邊不放心地三步並作跟上。她害怕孤單單一人留在家里。
經過一夜的風雨,屋外落英滿地。太陽埋在滾滾的烏雲之中,空氣里有著雨後的潮濕和悶熱,預示著暴風雨還沒有結束。
夏秋追出了屋子,緊跟著母親一起上了一輛出租車。
看著媽媽虛弱的身體,緊鎖的眉頭,擔心的表情,夏秋心里緊張的要命,感覺到有什麼天崩地裂的事情發生了。
她不敢問媽媽出了什麼事情,祈禱著這車永遠都不要停下來,這樣她們的生活就可以像以前一樣,雖然清苦,但是還算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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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到了目的地。下了車,二人心急火燎地朝姨媽家走去,院外的路邊,停著救護車和警車,陸續有聞聲而來的鄰居,在從不同的方向,朝一個目的地——姨媽家的院子匯攏。
姨媽家的院內院外已經被圍觀的人擁了個水泄不通。那些人,膽子大些的,就直面眼前的景象,指指點點;膽子小些的孩子和女人,則用手捂著眼楮,側臉從指縫里快速瞄上一眼,和周圍人竊竊私語。
她們努力地分開人群,向里面擠過去。她想拽住母親的衣角,可是母親腳步太快,她始終跟不上。
「這不是她妹妹嗎?」一個中年男人看到她們,喊了起來,然後向前伸開雙臂,替她們在前面引路,「讓讓,讓讓,她妹妹來了,給讓條道。」
听到這聲音,人群自動向兩側閃開,空出一條只能容一人走過的「小巷」。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們身上,夏秋並沒有注意這些目光,只是覺得胸口悶地喘不過氣來。
她們穿過了人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具豎條條的尸體——姨媽和小剛,姨媽緊握著小剛的手,像在宣誓生死簿分開的決心。有個年輕的男警官,應醫生的要求,在那里作最後一次嘗試,用力分開二人合握在一起的手,卻無論如何都掰不開。只好無奈地朝醫生搖了搖頭。
「姐,姐姐。」夏母驚叫了一聲,夏秋的眼楮也瞬間睜大,二人抬起頭向醫生看去,可是卻見到了更加觸目驚心地景象。在房屋的門前,夏父魁梧的身體,倒在了地上,腦下的地上有一攤鮮血,已變成了黑紅色,如死亡之花般,泠泠地扎人眼。他的手好像不甘心地想抓住什麼,深深地陷入雨後濕潤的一小塊的泥土之中。
「她爸?!」
「爸!」二人同時驚呼出聲。
一瞬間,夏秋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打了一下,站立不穩。她想拉住母親的手,像小時候那樣,母親的大手一直牽著她的小手,不讓她摔倒,在她冷的時候溫暖她,在她受挫折的時候鼓勵她,教她女孩兒家該會的手工,為她撐起一片天空她覺得現在也是這樣,牽住母親的手,她就什麼都不用害怕了。當她伸出顫抖的手,卻感覺到一股熱流猛然覆蓋在了手背上,眼眸下意識轉向手背,看到殷紅的鮮血,順著她縴細蒼白的手指,向下低著。再抬起眼楮向母親看過去,母親又一口鮮血從口里噴涌而出,不省人事。一個大叔忙伸手摟住了她的腰,把她平放到地上。在病痛和親人離去的雙重折磨下,母親崩潰了,倒下了。
夏秋的眼楮睜得更大了,眼球似乎都要從眼眶掉出來。她面如死灰,渾身篩糠似的顫抖起來。「媽!」她抓住了母親的手,輕輕搖晃著。
一個中年警察欲過來和她解釋事情發生的詳細經過,看到她這個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轉過眼神對醫生說,「先救活著的人吧。」
夏秋呆傻傻地看著醫護人員將母親抬上車,一個中年男人,說是這家的鄰居,也跟著上了車。
見到夏秋傻了的樣子,那個好心的鄰居大叔把夏秋拽了上來。
救護車上,鄰居大叔向她介紹著情況。
「小剛昨天晚上死了,她媽昨晚開煤氣自殺了,她平時就一直說,是因為孩子活著,她才活著。昨天半夜你父親就趕過來了,進家門前我還踫到他了呢。說是接到你姨媽的電話後,不放心趕過來的。結果沒想到,今天早晨我出門一看,你父親就躺在她家屋門口。估計是受了煤氣,出門之後跌倒,後腦勺踫著了石頭。」
夏秋的眼楮呆呆地看著下面,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沒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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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救護車響著警報聲,那聲音像極了人淒苦的喊著「死啦,死啦」的聲音。
幾個醫護人員在車上議論著。
「李醫生,那個男孩,長得好奇怪,是什麼病啊?」
「這種病,是遺傳病,叫假肥大型進行性肌營養不良癥,大多在4歲左右發病,一般不超過7歲。大腿肌肉萎縮,小腿變粗而無力,走路姿態似鴨子,幾年後逐漸癱瘓。多數病人在20歲左右死亡。目前尚無有效的治療方法。他們家族的女孩都是這樣。只要生男孩就不健康,不是傻就是癱,但是生女孩就健康,雖然表面健康,可是實際上是這種病的基因攜帶者。我們也關注他們這個家庭很久了,小剛的媽媽和姥姥都是這樣,听說他的太姥姥也是這樣。」那個叫李醫生的大夫回復。
夏秋的臉色更加得雪白。
到了醫院。醫護人員緊張的將病人送去搶救。
夏秋靜靜地在門外站著,眼楮直直地盯著搶救室的大門,開了又關上,關上又開開,不時有醫護人員急匆匆地進進出出。鄰居大叔硬按著她坐到椅子上,她才坐了下去。
門開了,一個醫生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立即反射似地站了起來。
「你母親的病,是腦癌晚期,現在還處于深度昏迷。她的生命沒有幾天了,你多安慰她。」醫生檢查結束後,通知夏秋檢查結果。看著夏秋茫然的空洞的眼神,醫生不禁搖頭嘆息。難道他們家里沒有其他人了嗎?只有這麼一個茫然柔弱的女孩子?
夏秋的電話響了一次又一次。好心的鄰居大叔同情地看著她,提醒她接電話。他還有事要做,可是這個女孩現在的狀態,他又不好走開,他又著急又擔心。可夏秋卻好像神游太空般,痴呆呆沒有任何反應。
電話鈴又一次響起。鄰居大叔從夏秋的兜里取出電話,替夏秋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周鵬急切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