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麗本來想留夏秋繼續再坐一會,但是看夏秋的神態,似乎都是在飄忽于其他的事情,便以為她真的在擔心什麼事情,沒有硬做挽留。
夏秋向周麗告別後,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正是上下班的交通高峰期,路上擠滿了車,街上的行人也大多神色匆匆。她不知道自己在往什麼方向走,心神和身體又有了距離,在與絕望進行著抗爭。他已經不記得她了,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嗎,如果不是這樣,今天她該如何面對他?可是為何自己的心,還感到一些憂傷和失落?走到一個公園的凳子旁邊,她緩緩地坐了下來。剛才周麗邀請她明天再見面,她推辭了。原來她們是姐弟的關系,命運真是會捉弄人!她不知道是否應該再和周麗見面,她不想再和周鵬有什麼接觸,過去這幾年,心雖然如止水,但是她卻覺得很平靜。她們這次只是偶然的擦肩,不會,也不應該再有什麼交集!
已經點亮了春意的公園,有帶著孩子出來玩耍的人們,小鳥的啁啾和孩子們的喧鬧,才讓她漸漸感覺到心神跟上了身體。原來眾人的狂歡,是她一人的孤單。「就做陌生人吧!」夏秋對自己說著。
一個在踢球的小朋友,將球踢到了她的腳旁,她把球用腳鉤住,看著小朋友為難的樣子,她笑了,將球踢向遠處,催促小朋友,「快去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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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鵬在離開後,並沒有立即去開會,他吩咐喬治,將會議延期一個小時。疾步走入自己的房間,通過玻璃窗,渴盼的眼神搜索著外面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看著夏秋在街上走路的樣子似乎靈魂離開了身體般,有一輛摩托車從她身邊掠過,差點把她刮倒,嚇得他不自覺握緊了拳頭,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他擔心她這樣走下去會出事故,便急忙沖出門口去尋找她。到門口時,和正過來找他的周麗撞了個滿懷,
「喂,你去哪兒?」周麗很納悶的看著弟弟的背影,聳聳肩膀,從來沒有看見弟弟這樣的行為,他一直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啊!她過來就是想問問,他為什麼決定親自擔任亞達的總經理?喬治和她提起時,她吃驚地眼楮都要掉到了地上。自己的弟弟應該是個統領全局的人啊!怎麼能留在這樣的地方?!這個亞達公司,在她看來,不行的話,關掉就是了。反正周氏也不在乎這麼一個小公司的消亡存長。
周鵬無心理會姐姐的詢問,徑直朝門外跑去。出了電梯,他沖到賓館門前的街上,向著剛才夏秋出現的地方張望,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他失神地站著,為什麼自己豎起的堅硬的心牆,就那麼輕易地,那麼輕易地被她擊碎?在那里靜靜地站了很久,然後才腳步沉重地走回賓館。
「會議的時間快到了。」喬治在樓梯口攔住周鵬。「大家都到齊了,現在開始嗎?」
「嗯,現在開始。」周鵬恢復了冷漠的表情,看了喬治一眼,向會議室的方向走去。隨著他的走入和冷漠的環視四周,會議室亂哄哄的氣氛,一下子靜了下來。各公司的代表匯報著業務,中間夾雜著周鵬犀利的疑問和獨闢蹊徑的見解,讓那些人把傳說中的周鵬和現實中的周鵬真正的結合了起來——這個繼承人是做好了充分的功課來到這里的,他足夠睿智、精明。以前風聞周鵬的作為時,他們對工作打起了十分的精神,而這次會議之後,他們則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會後,喬治隨著周鵬回到了房間,喬治把從集團公司那里听到的關于夏清秋的信息,向周鵬做匯報,今天上午,當周鵬交給他這項任務時,他就覺得很驚訝,自己的這個小老板,終于動了凡心了。
「夏清秋小姐是集團內最年輕的也是少有的的女性管理層人員之一。有思想,對問題都有自己獨到地見解。很有主見,也很有主張,而且工作相當主動,同事評價她是一個三主俱全的女強人。喜歡旅行,喜歡在現場看體育比賽。現在還沒有男朋友,但是追求和仰慕她的人如過江之鯽。現在公開追求她的人,有一個,大家都沒有見過本人,但經常送她禮物,而且禮物都很名貴。還有一個是公司的員工,叫于剛,他有才干,有人望,還有一點兒讀書人的恃才傲物,這是他的資料。」喬治說到這里,戛然而止,周鵬不喜歡別人這麼八卦,但是這次,他卻沒有看出周鵬的不悅,反而是急于想听下去的樣子。
「她是什麼態度?」周鵬只關心夏秋的態度,夏秋那麼出眾,追求她的人肯定不少。
「您說是夏小姐?她是兩個主義,獨身主義和無後主義。員工都說她是冰山上被日光照射的雪蓮花,人很美麗,對人態度也很溫和,但是總讓人感覺很冰冷。」喬治輕松地表情回答。冰山上的雪蓮花,喬治嘴角露出了笑意,周鵬是冰山,她是雪蓮花。感覺好登對。
「獨身主義加無後主義?!」周鵬站在窗前,面容冷峻的重復著。他想著夏秋剛才在大廳里說的「人是苦今生修來世」的話,不禁覺得匪夷所思起來。和自己之前的種種揣測,都沒有對上,她看起來很健康,甚至還沒有結婚,沒有正式的男朋友.他要弄清楚她到底是怎麼想的,要報復她,以此來撫慰自己多年來受傷的心。他可以認為這是上天對自己的眷顧嗎?
「是的。」
「喬治,我想出去兜兜風。」他的眼楮瞄過了打開的于剛的照片,將那個人的影像刻在了心底。
「要不要向小姐說一下?」喬治看著已經到門口的周鵬。
「不用。」說著,人已經打開了房門。
喬治不解地聳了聳肩,從他到周鵬身邊工作以來,這個繼承人,就是一直這樣︰尊貴中帶著冷漠、孤寂,睿智中帶著精明、果斷。這樣一種性格,也難怪找不到合適的女朋友。男人到他面前都會變成冰塊,更何況那些柔弱的女孩子。「一杯剛沖好的熱咖啡,放到他面前就會瞬間冰涼,」這是下面的員工給他的評語。
周鵬開著車,朝著喬治說的夏秋住的地方,快速地開了過去。他的胸膛快要炸開,只想,只想離她更近一些,哪怕就那樣站站,和她呼吸一樣的空氣。
他開得很快,有時還會侵佔到路面另一半的一部分,迎面而來一輛黑色的桑塔納,來不及閃避,車頭撞倒了路邊的圍欄。周鵬停下了車,煩躁的心冷靜了下來。那個穿白色T-Shirt、淡藍牛仔褲的司機從車上下來,先跑到車頭察看情況,看到撞得不輕,似乎需要大修,便氣沖沖跑到周鵬車前,「怎麼開車的?這路是你家的嗎?懂不懂交通規則?」周鵬仔細地看著那個人,他認出了這個人,就是喬治剛說的于剛。周鵬緊繃著嘴唇,用力一踩油門,車子飛馳離開。從反光鏡中能夠看到于剛怒氣沖沖地指著他離開的方向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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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從賓館回到公司,生了兩天的病。只是單純的發燒、渾身無力,五月在家里照顧了她一天,然後就被她趕去公司上班了,只說是自己已經很好了。
第三天,她重拾精神,望著鏡中的自己,咬了咬牙,握了握拳,「加油!」然後化好了淡妝,和五月一起到公司重新開始上班。
亞達公司院子里的白玉蘭靜靜地綻放著,優雅、美麗;香樟樹已經在斜風細雨的指引下,不停的甩掉去年的舊葉,新的女敕女敕的葉芽已經在孕育著,猶如從一個貴婦變成了少女。
一大早,在大多數部門主管以上的人員還未從家里出發前,就收到了簡訊,說是今天新的總經理要來了,請大家準時到崗,並到會議室準備開會。
公司的大門口,停了五部高級轎車,其中有一輛加長林肯車,停在中間。
五月看著走進公司辦公樓的人,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了。都是以前在網上、報紙雜志上或者電視上才看得到的人物。
「唉,要地震了!還是十二級。」五月對著夏秋眨著眼楮。
夏秋朝她微微笑。
「又是微笑,你真是任爾地動山搖,我自巋然不動。怎麼修練的?」五月癟著嘴,然後不滿地喃喃著,「不過我畢竟是人力資源部主管,這種事情,應該我第一個知道才對。現在這個樣子,把我當什麼了?那個姓郝的,不知道是什麼人物,居然集團的領導親自張羅著裝修總經理辦公室。不會是來解散公司的吧?」五月不滿地說道。這兩天,集團行政部的領導親自到亞達公司,布置新的辦公室,弄得公司上下人仰馬翻。
「不要再說了。再說也改變不了什麼。我看啊,多半是總公司有了什麼應對的策略。」夏秋阻止五月。看看時間,已經離會議開始時間只有10分鐘,來不及回辦公室,二人直接沖向會議室。
會議室里,亞達公司部門經理以上員工,圍坐在圓桌的一側,另一側,已經擺好了香茗,以及與會人員的桌牌。
第一個桌牌,寫著「周鵬」兩個字。
夏秋心里微微一顫,然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而又嘲笑自己,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光亞達公司,就有兩個「王鳴鳳」,所以同事們只好以大鳳小鳳來區分她們倆人。
「即便是他,又如何呢?他已經忘記了,應該可以坦然面對了。」夏秋默默地對自己說。
于剛朝她揮手示意,原來兩個人的座位緊挨著,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外面的陽光斜照進會議室,投到擺滿桌牌的一側,陽光將屋子分為陰陽兩半,一半陽光普照,一半陰涼晦暗。夏秋和其他人員坐在沒有陽光的那一面。
這時,亞達公司的原總經理朱總走了進來,他站到一邊,對後面進來的人謙恭地態度。
「我這兩天倒霉透了。」于剛悄悄向夏秋訴說著苦水。
「怎麼了?」
于剛將後備往椅子上一靠,雙腿向前一伸,「踫到一個小混混,把我的車差點撞壞,那車是我從叔叔那里借來的,修理那輛車,就得花掉我1/5的薪水。錢是小事,關鍵是氣難消。」他收起雙腿,將頭朝向夏秋,「清秋,你得安慰安慰我。」
「哦,那我要好好想想,怎麼才能讓你消氣?能讓你這麼生氣的人,真的很厲害。」夏秋笑著站了起來,露出好看的貝齒。「不然,我先給你倒杯水?先把火熄滅了?」話音剛落,就听到一陣嘈雜的聲音,接著會議室的門被大開,涌進來一群衣冠楚楚、氣勢不凡的人。
周鵬如眾星捧月般,沉穩、莊嚴的步伐,貴族般走在最前面,倨傲的下巴微微抬起,眼光冷漠地掃過會議桌圍坐的人。後面跟著的是周氏集團亞太區、大中華區、制造總公司的頭面人物。周鵬是大家注意的目標,加之之前的種種傳聞,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大家崇拜的對象。隨著他的穩健的冷靜的步伐,每個人的目光,驚奇地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修身的深色西服,襯托他高大的身材更加英挺;繃緊的嘴唇,使他那張嚴肅冷峻的面孔更加帥氣;人們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傳遞著小道消息。
夏秋看著他向自己走來,而她自己卻一動都不能動,似乎腳被釘在了地面上,正如她的目光盯在了周鵬身上一樣。她瞪大眼楮,臉色瞬間失血,身子明顯地顫抖了起來,無措的手向旁邊伸了過去,想要抓住什麼東西平衡自己,卻抓住了于剛的肩膀。于剛像得到了什麼嘉獎般,咧嘴笑著,將自己的手握在了那只小手上,那溫暖讓夏秋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緒,以平靜優雅的姿態抽回自己的手,坐回座位上,恭恭敬敬地迎接著周鵬的到來。
看到那兩只握在一起的手,周鵬只覺得眼楮被利刃刺痛,但他仍然不動聲色地繼續著自己的腳步,只是臉色變得更加的冷峻,似是戴著大理石雕刻的面具。
周氏在國內的總負責人,畢恭畢敬地請周鵬入了首座。
大家驚奇的目光望著那張冷峻嚴肅的面孔,那平靜的、銳利的目光,向四周冷漠的環顧了一下,全場頓時鴉雀無聲,有一種緊張不安的氣氛,在場內涌動著。
于剛用力眨了幾下眼楮,然後又揉了揉,拉了拉夏秋的衣袖,附到她耳邊,「清秋,我說的那個小混混,就是他,新來的總經理。」
五月看著周鵬,驚奇地眼楮都忘記了眨動,又看夏秋,周鵬掃過夏秋的眼神,似乎完全不認識、陌生的樣子。
會議由亞達公司公關部的負責人主持。會議中進行了權利的交接,制造總公司的負責人說,前任總經理干得很出色,但是由于各種原因,周氏集團決定派周鵬來接管亞達公司,足以說明集團對制造業在本次金融危機中所遭遇到嚴寒的重視,希望大家繼往開來,鼓舞士氣,克服眼前的困難。冬天來了,春天也就不遠了。
周鵬始終坐在那里,臉上異常冷峻,倨傲的下巴繃起。大中華區、亞太區的負責人發言後,主持請周鵬發言。
「這次的金融危機,對于周氏集團,對于亞達公司,是危險,也是機遇。接下來,我們會先對亞達的產品、市場、資源以及價格進行結構調整,同時對財務系統、薪酬系統、組織系統進行改革,以迎接亞達公司春天的到來。」周鵬的聲音,莊嚴而專橫。但是堅定的語氣、炯炯的眼神、帥氣的外表,似乎讓大家恢復了些信心。周氏集團派自己的繼承人到亞達,證明集團是不會讓亞達垮掉的。
忽然意識到,自己還可以繼續在公司工作,亞達今後也會有光明的前途,所有的人都熱烈的鼓掌。夏秋剛才有些走神恍惚,听到掌聲,趕忙把自己的思緒規整起來,也跟著鼓起了掌。
主持人介紹每一個人給周鵬認識。周鵬始終帶著貴族般的神態,冷峻的面容,走到大家面前,紳士地和大家一一握手。當介紹到夏清秋時,周鵬的眉毛略微挑了一下,琥珀色的眼楮里似乎有一點微光。今天夏秋穿的是黑色的小西服套裝,長長的頭發,被一絲不苟地在腦後挽成了發髻,脖子上系著乳白色淡黃色條紋的小絲巾,端莊中不失幽雅,干練中透著嫵媚。
夏秋靜靜地站起來,扭轉身,伸出手,「您好!」很生疏的口氣和神情。周鵬紳士般地握住了那只朝他伸過來的手,心里霎時有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夏秋快速地將手抽回,周鵬的手仍然下意識地停留在那里了一會兒,壓抑住內心的波瀾起伏,只有那眼眸炯炯發亮。
他感覺到夏秋的手的冰涼。
夏秋感覺到周鵬的手的溫暖。
她就是害怕這種溫暖。水跟火踫在一起,會變成水蒸氣,然後在空氣中幻滅,她擔心自己會幻化成水蒸氣,然後變得無影無蹤。那麼,她又該如何活下去?夏秋想著,這幾年,自己的心雖然冰冷,雖沒有體會過溫暖,也還算完整。在此之前,體會過溫暖的心,雖不冰冷,卻會碎,會流血,會流淚……,想到此,內心不禁升起對未來莫名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