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江南見了夏秋之後,周麗便一直在邀約夏秋出來聊天談心,可是每次周鵬在時,夏秋總是坐不上一會便推托有事離開,她倒也沒看出夏秋有什麼不自在,可是她就是覺得有點怪,自己弟弟的表現也很怪。
以前到家里來的女孩,周鵬連看都不會看一眼。可是夏秋每次到來,他都會在賓館的房間里流連,有時本來已經決定要出門了,見夏秋來到,便又折回到自己住的房間。對夏秋的態度,不像以前對待其她女孩子的樣子,眼底似乎有一抹溫柔。
冷眼旁觀著,從他們的眼神交匯中,周麗感覺到了其中的奧妙——他們似乎有故事。周末一大早,見周鵬已經跑完步回來,她便來到周鵬的房間,
「小鵬,今天上午我約了夏清秋,準備一起去買些禮物,回巴黎送給家里的人。你有沒有其他安排?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周麗很喜歡夏秋,甚至想如果成為她的弟媳,豈不是更好?
周鵬未置可否,沉默了一會兒,打電話通知喬治。「把今天安排的和銀行界人士的約會取消!」
周麗探身向前,認真思索的眼神看著周鵬,眨巴著眼楮。「小鵬,你變了哦!你以前的堅持呢?你的固執呢?都跑到哪兒去了?」
以前的周鵬,總是冷峻著一張臉,對任何女孩都不看在眼里,更別提和她們一起逛街了。現在變得,似乎有一些溫情了。
周鵬看著自己的姐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只是自己的心告訴自己,他不想失掉任何一個和夏秋相處的機會。
見周鵬不說話,周麗笑著,左手食指纏繞著頭上被染了層葡萄紫的卷曲的短發,歪著頭轉動著眼珠,逗弄著周鵬。「那我就不去了?!」
「我是去陪你!」周鵬看著姐姐淡淡地說,表情卻有些被說中了心事般有些不自然。
「我領情!」周麗笑道,這個弟弟,很明顯的口不對心,難道真的在和那個夏秋戀愛?她看了看腕表,已經到了和夏秋約定的時間,便自言自語地說,「差不多該來了。」
周麗正念著,听見門外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聲,一個是夏秋詢問周麗去哪兒的的聲音,而另一個似乎是服務生在答著。周麗正想站起來,卻見周鵬已先站了起來,似乎想向門口走去,卻又猶豫著停下了腳步,強迫自己轉向窗外,雙手撐在椅背上,極力掩藏著自己的情感。
周麗用手背掩唇藏住笑意,急忙打開房門,迎接夏秋的到來。她興高采烈地朝門外在和服務生說話的夏秋打著招呼,「清秋,你來了?!我在這兒。」說著熱情的拉住夏秋的手,「來,快進來。」
夏秋穿著乳白色的休閑上衣,一條黑色的長褲,和周麗的紫色調裙裝相比,顯得顏色過于肅靜。她瞥見周鵬站在屋內,心內凜然一驚,遲疑著停下了腳步。本來是因為周麗說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因為明天就要回法國,又听她說明天周鵬有其它安排,希望夏秋幫忙陪她采購一些回國送給親友的禮品,夏秋才答應下來。但是現在為何周鵬會在里面?這麼想著,她輕聲發問,「我們現在走嗎?」
「可以。不過清秋,」周麗用手指著周鵬,開玩笑似的說,「這是我今天找來的拎包的力工。」然後又朝周鵬喊,「小鵬,我們出發嘍!」
周鵬轉過身來,夏秋完美無瑕的兩片唇上掛上一絲淡淡的笑意,算是同周鵬打了個招呼,不過目光里卻充滿了疏離和謹慎。周鵬仔細地審度著她的微笑,那疏離的微笑,讓他心里被輕微地撕扯似的發緊,發痛。
「走吧我們。」周麗用右胳膊環住夏秋的左臂,夏秋起初有些不自在,這些年,她只有和五月才有這麼親密的動作,但見周麗胸無城府、善意寫滿心底臉上的模樣,便也放松了下來。她悄悄地伸出右手指,輕輕踫了踫周麗的右臂,算是對她一種友好的回應。
步行街上布滿了鱗次櫛比、風光旖旎的店面,在夏秋的建議下,周麗給家里的佣人們每人買一個蘭印花布的雙魚、牛角做的篦梳、王星記扇子,還有霉干菜,周麗說她媽媽最喜歡吃。還給媽媽買了絲巾,巴黎的天氣,現在回去,剛好用得上,又給祖父和父親各買了一把龍泉寶劍。
不知不覺已近中午。初春的陽光,伴隨著和煦的微風,溫暖而又多情的灑向大地,充滿魔力般,也讓人心情變得異常的好。東西已經買的差不多了,透過一家透明的玻璃櫥窗,夏秋看了看牆壁上懸掛的大掛鐘的時間,對周麗說,「都這個時間了,我要回去了。」
兩手拎著兩個裝得鼓鼓囊囊大購物袋的周鵬看向周麗。周麗瞬間明白了周鵬的意思,弟弟不想讓這個女孩子這樣離開。整個上午,周鵬的心思似乎都在圍著這個不看他一眼的女孩子轉︰走久的時候,周鵬會提出來休息;口渴的時候,周鵬已然叫人將茶水預備好。以前和自己在一起,他從來沒有這樣表現過。雖然他並沒有時刻看向夏秋,但周麗也察覺到了,周鵬的心,時時刻刻都放在這個夏清秋的身上,就像是向日葵圍繞著太陽。
況且周麗也不想讓夏清秋就此走開,她真心地喜歡這個比她小四歲的女孩子。「走什麼,咱們先一起去吃個飯,我還有東西沒買呢!」周麗挽著夏秋的胳膊笑著,帶著不容反駁的口氣。
盛情難卻,夏秋不好強行離開,拗不過,便只好回賓館和他們一起吃中飯。整個上午,夏秋不敢看周鵬一眼,怕眼神泄露自己的心意,只得極盡冷漠,來掩飾自己怦怦跳的心,努力讓自己跟上周麗的步調,唯恐被周麗看出什麼。
到了下榻的賓館,三人到了餐廳,早上出門穿的多,周麗覺得有些熱。便讓二人在這里等她,她要先回房間去換衣服。
夏秋和周鵬靜靜地坐在餐桌旁。空氣似乎有些沉悶,夏秋取過身旁放的一本雜志,隨手翻著看,來讓自己有事可做,分散一下心神。周鵬則右胳膊放在椅背上,沉默地望向窗外。
窗外春意濃濃,馬路旁的亭亭玉立著幾棵大的香樟樹,地上落了一些香樟樹的舊葉子,新的葉子已經萌上了枝頭,顯得嬌女敕,卻又有無限的生命力。
周鵬調轉眼眸,眼底的深情似海水般漫向了夏秋。她低頭沉思的樣子,一如以前︰仍然那麼溫柔、優雅。一縷黑色的秀發飄到了額前,夏秋用縴細的中指,將頭發撩到耳後。他還是喜歡她撩頭發的動作,一如第一次看到那樣。距離上一次這樣的情景,有多長時間了?!多少年了?只要這樣,只要這樣靜靜地坐在她身邊就好。!霎時間,他已變成荒漠的心,忽然被甘泉灌溉般,被生機脹得滿滿。
男服務生在倒茶水時,不小心倒出,濺到夏秋的左手上,水很燙,夏秋痛的輕叫了一聲。周鵬急忙轉身,將桌旁的一瓶礦泉水打開,灑到夏秋燙紅的手掌上,邊怒目向服務生說,「為什麼不小心?叫你的領班來。」
他的反應如此之快,似乎他一直就在看著夏秋,而並未望向別處。
服務生長得很小,十七八歲的樣子,一來對自己做錯事感到道歉,怕老板知道後把他解雇。卻也被周鵬的反應嚇壞,慌忙地疊聲道歉,
「只是一點點燙到,沒什麼打緊的。別把他嚇到了!」夏秋輕輕地對周鵬說,然後又向服務生說,「你先出去吧,下次要小心一點。」
「等等。」周鵬喊住服務生,將鈔票遞給他。「去買燙傷藥膏回來。」回轉身又看向夏秋那只被燙傷的手,過兩天,肯定會蛻去一層皮,她應該會很疼,可是她卻在那里忍著沒有叫痛。
服務生出門時,見周麗站在邊上的角落里,他慌張地點了一下頭,小跑似的離開。
周麗站在那里好久了,看到剛才的一幕,她越發證實了自己的預感,這個夏小姐,已經把弟弟俘虜了。她很得意。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她看人的眼光,果然沒錯。哪像自己的母親,老是亂點鴛鴦譜。她帶著洋洋自得的微笑,退回至房間,想給二人留下獨處的時間。過了好一會兒,揣摩著那兩個人已經處置安然了,便再度返到餐桌前,看到夏秋的手掌已經涂抹好藥膏,便故作驚訝地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時領班親自拿著菜單進來,請他們點餐。
夏秋不假思索地說,「哦,剛才我不小心,把熱水濺到手上了。」
旁邊的服務生很感激地望著夏秋,因為周氏姐弟是賓館的貴賓,總經理見到他們都很客氣,如果傳到總經理的耳朵里,他的飯碗將會不保,現在找個工作很難。
「幸好是左手,不然等一會兒,連飯都不方便吃了。」周麗看了一眼弟弟,弟弟的眼里心里似乎只有一個夏秋,她不禁笑著聳了聳肩。朝夏秋悄聲說,「有人不用吃飯就可以飽了。」
「?」夏秋疑問似的眼神望向周麗。
「你要吃什麼?」周麗抿著嘴朝夏秋偷偷一笑。
「哦,都好。」夏秋快速地看了周麗一眼,真羨慕她,能夠這麼開朗。
「那就來幾個你們這里的特色地方菜。」周麗將菜單合上,不再看它,直接朝領班說。
領班滿臉笑容的應聲退了出去。
「要不要少點兩個菜,以免浪費?」周麗湊向周鵬,眨了幾下眼楮。
「?」周鵬看著周麗,不明白姐姐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周麗湊近周鵬的耳邊,一字一頓的說,「秀色可餐哪。」然後眼楮飛快地掃了夏秋一眼,對周鵬補充說,「我看你現在就飽了。」
周鵬的面色出奇的溫和,這讓周麗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剛想再說什麼,服務生已將飯菜端了上來。「哇!」周麗疲憊的眼神立即放出了光彩,都是江南的特色菜式,有霉干菜燒肉、油悶筍、涼拌蕨菜、松鼠魚等,周麗催促著夏秋,「我已經很餓了,來,快吃!」她便狼吞虎咽的大塊朵頤起來,顯然是餓壞的樣子。夏秋笑了笑,拿起了筷子,卻似有心事般數著米粒,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樣。周鵬看著夏秋,便也失去了吃飯的興趣。
「對了,清秋,」周麗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趕忙咽下口里的飯菜,「你父母是做什麼的?下次有時間的話,也引薦引薦。」能夠教育出這麼優秀的女兒,周麗想夏秋的父母肯定很是了不起的人物。
夏秋正在夾米飯的手停在了那里,心被撕扯了血脈般的疼痛,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過了2秒鐘,她勉強應承道,「他們現在天上。」
「哦?飛行員?」周麗快速接口,但是見到夏秋復雜的表情,和同時間周鵬「姐」的提醒的語氣,她立即反映了過來,「哦,怎麼會?真是抱歉!」周麗有些手足無措,連手里的筷子落在地上都不知道。「我太莽撞了。」
「沒什麼。」夏秋快速地看了周麗一眼,微弱地笑了笑。
「你很傷心吧?」周麗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又看了一眼周鵬,發現周鵬注視夏秋的眼神奇異的溫情和關心。
「不會。他們去的地方,比這里好!」夏秋快速但是肯定的語氣。
這句話反而讓周麗有些模不著頭腦,一般人,提起父母過世,都會淚水漣漣,哭哭啼啼,怎麼她會這麼說?「唔?你」
「發生了什麼?」周鵬忍不住,終是問出了口。他依稀記得,以前她也說過這種話,只不過,當初他沒有怎麼在意。
沒等姐弟二人再繼續說下去,夏秋快速地打斷了她們的話,「不好意思,以前的事,我想要徹底忘記。」
服務生將新的筷子送給周麗。一陣略有些難堪的沉默,周麗左右看了看二人,率先笑了起來,「咱們忘記主題了,吃飯!」
三個人在周麗夸張的「好吃好吃」的聲音中吃完飯。周麗用餐巾擦了擦唇角,喝了口茶,提議說,我在房間里,看到賓館旁邊的一條街上有幾家店,店面好像很大,可以去那里看一下有沒有什麼可補買的。然後不等夏秋點頭,便拖著她向外走。周鵬也跟在後面。三個人兩前一後的走到那條街上,果然有幾家大點的店面,他們一家接一家的看著、逛著。
走進一家十字繡店面,里面熙來攘往,差不多都是女性,有買繡品的,買針線的,還有來做裝裱的那些人似乎是那里的常客。老板娘見她們生面孔進來,便趕緊過來張羅著生意,給他們交談著,然後拿出一摞圖片介紹著。
周麗看著那些圖片,對夏秋說︰「我倒也很想繡,可是我的脾氣太急,做不了這個活,即便是看著正在繡的人,自己都會覺得頭疼!」
夏秋附和地牽動了一下嘴角,掛上一絲微笑。
老板娘則說,「萬事開頭難,只要開上頭,你就可以做下去了,這種事情,不怕慢,只怕站。每天繡一點兒,日積月累,積少成多,這活兒就出來了。」
邊說,邊不停地給他們介紹著繡品,推薦她們買。在一幅大鵬展翅的圖片前,夏秋的笑容倏忽地凝結,那幅大鵬鳥的圖案,是她以前曾經允諾過周鵬的,可是如今人、物都未變,是環境變了。她定了定神,唇角顯出雲淡風輕似的淺笑,又隨著老板的指向看向了其他的圖案。
周鵬看著那幅大鵬鳥,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夏秋,捕捉到了夏秋的臉色變換,這讓他心里一顫。她似乎和自己一樣,還記得以前的事情。但是那瞬乎間變幻的表情,又讓他產生了懷疑和不確定,心情遂又變得有些低落。
三個人在幾家店里流連,直到從最後一家店里出來,周麗又跑到之前看過了的2家店面將看好的東西買了下來才算結束。本來在一家精品店,看中一件顏色鮮艷的外套,覺得夏秋穿上它肯定很合適,另外她覺得夏秋的一副太素了,便想買來送給夏秋,但是夏秋婉轉而堅定的回絕,周麗看了看周鵬,也沒再做堅持。在隨同周麗從店內返回到街上,夏秋向周麗辭別,她抱歉地向周麗伸出手說,「我要回去了。明天我就不送你了,希望下次回來時,再和我聯系。」她知道周鵬要去送周麗,她不想和周鵬再有類似這樣私下的見面。
周麗握著那雙靈巧的小手,戀戀不舍地說,「這樣啊?那再見了?」說完,便給夏秋一個熱烈的擁抱。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們肯定還會見面的。我們有緣份。」說完,朝周鵬眨眨眼。然後放開夏秋,大聲說,「要記得想我哦。」
「好!」夏秋微微一笑,輕聲說。然後招呼著路邊的出租車,誰知過去的兩輛車,都有客人。
「叫小鵬送你吧!」周麗用手推了推周鵬,對夏秋說。
「不用,我坐出租就好。」夏秋回頭朝周麗淡然一笑,從始至終,沒有再看周鵬一眼。一輛出租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她坐進車內,朝周麗揮了揮手,「再見了!」
周鵬目送著夏秋車絕塵而去,一直默默地站在那里,直到那輛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周麗在後面故意咳了一聲,抱著雙臂踱到周鵬前面,說,「人家都走了,不用看了!」
周鵬默默地轉身,臉上是冷峻的表情,為什麼夏秋的一個輕微的舉動,就能讓他鑄造多年的心牆,頃刻間土崩瓦解?午飯時她說的想要徹底忘記以前的事,也包括他嗎?為什麼想要徹底忘記?「我會找到原因的。」他暗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