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郡主」,喚回了舒沫的理智。
薛凝霜在她的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顯然是沒打算留活口了。
一念及此,她再也笑不出來,心倏地沉到谷底。
妒忌是毒藥,妒忌中的女人,毫無理智可言,跟她講道理,顯然是不智的。懶
要怎樣做,才能讓薛凝霜放她一條生路?
舒沫的腦子飛快地盤算起來。
「抬起頭來~」薛凝霜驕傲地命令。
舒沫艱難地抬起頭,努力睜大眼楮,想看清面前的人影。
無奈,從轎中滾出來時額頭撞破了口子,又被一頓亂打,再被水這麼一淋,血水順著額頭流下來,進了眼楮,哪里還瞧得清楚?
薛凝霜只看到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不滿地蹙了蹙柳眉。
丁香立刻喝叱︰「郡主要瞧,還不把她弄干淨?」
一名僕婦隨手撕了舒沫身上的襯裙,在她臉上胡亂抹了一把,二根手指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
舒沫的嫁衣被月兌在了那間小院,身上只有一件紅色的中衣,又在牛車里一陣顛簸,發鬢也散了,簪子也歪了,身上又髒又臭。
臉上就算被擦淨了,也是左一條,右一條的血痕,額頭上腫起大包,嘴角裂了口子,青青紫紫,紅紅綠綠的,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個瘋婆子,哪里還有半點新嫁娘的喜氣?蟲
薛凝霜慢慢地下了台階,不顧髒臭,慢慢地傾身過來,盯著舒沫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瞧了個遍,越看越是生氣,越看越是失望。
她還以為舒家七小姐生得何等美艷,既得了夏候熠的眼,又合了小霸王夏候宇的緣,還搶走了原該屬于她的男人。
誰知道,親眼見過方知,鼎鼎大名的舒沫,竟是個連發育都沒完全的黃毛丫頭?
這樣一個長得跟豆芽菜似的女孩,憑什麼跟她爭?
她甚至,連跟自己站在一起被眾人談論的資格都沒有!
林家,就為了這麼丑得見不得人的賤人,幾次三番拒了她的婚,讓她顏面掃地,成了京中上流社會的笑話?
「舒沫,你可知罪?」薛凝霜吐氣如蘭,噴在她臉上的氣息,冰涼而酥麻。
舒沫喘息著,眼里滿是迷惘之色,她想不到對策,只好拖延時間︰「民女從未見過郡主,實在不知怎麼得罪了郡主?」
「呸!」丁香啐了她一口︰「郡主金枝玉葉,你這種下賤胚子,見了一面,已是幾輩子修來的福份。憑你,也配說得罪?」
「丁香~」薛凝霜冷冷看她一眼。
丁香急忙噤口,乖乖地站到她身後。
「民女不知,請郡主示下~」舒沫小心翼翼作答。
薛凝霜笑了︰「也罷,今日本郡主大發慈悲,讓你死得明白。」
舒沫心中一凜。
「知道嗎?」薛凝霜可怕地冷笑著,伸出尖厲的指甲,輕輕劃著她的臉︰「你錯就錯在,不該投胎在舒家,做了舒元琛的女兒!」
林府拒了她的婚事,全京城沒有人敢與林府結親。
該死的舒元琛,竟敢冒天下之大不諱,把女兒嫁給林慕雲,等于是當著天下人的面,打她的臉!
「請恕民女愚昧~」舒沫忍氣吞聲,繼續裝糊涂。
她諒薛凝霜沒有臉親口說出自己被林府拒婚的事實。
拖到天黑,或許就有機會逃走。
可惜,薛凝霜並不肯如她的意。
對著這樣一個力量懸殊,根本就不能稱之為對手的對手,薛凝霜顯然已失了興趣。
她退了一步,登上台階,美麗的杏眼冷冰冰地看著舒沫,話卻是對著院外候著兩名家丁說的︰「本郡主把她賞給你們了。」
「是!」
「郡主,不要!」舒沫一急,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竟一下掙月兌了身邊僕婦的鉗制,猛地往前沖了一步,撲到了台階上。
她當然知道,所謂的賞賜是什麼意思。
她情願被亂棍打死,也不要受這樣的屈辱而亡。
「啊!」丁香見她神色駭人,嚇得尖叫起來。
「做死!」兩個僕婦叫罵著齊齊沖上來,按住她,拳打腳踢。
舒沫躬起身子,下意識地護住要害。
「你個小猖婦,還敢跑!」
「我叫你跑,叫你再跑!」
她們在主子面前失了體面,下起手來哪里還有輕重?
「住手!」等薛凝霜回過神來,舒沫早已被打得暈了過去。
一名僕婦彎腰探了下舒沫的鼻息,訕訕地道︰「郡主,還有一口氣~」
薛凝霜蹙著眉,看也不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舒沫,一臉厭憎地道︰「丁香,我們走~」
一時間,院子里的人退得干干淨淨,只留兩個家丁面面相覷。
「劉老三,」瘦的那個,抓抓頭發,不知所措地瞪著地上的舒沫︰「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劉老三翻他一個白眼︰「當然按郡主的意思辦~」
瘦子苦著臉︰「可是,她都快死了,而且髒成這樣……沒法下手呀。」
生平第一次,免費的女人給她玩,居然沒有興趣。
劉老三看一眼舒沫,捏著鼻子︰「是臭了點~」
「要不,」瘦子跟他打商量︰「咱們把她扔井里,回去就說辦了就是了。」
劉老三搖頭︰「萬一被郡主發現,可不是好耍的。」
「那咋辦?」瘦子愁眉苦臉︰「我倒是想,可那話兒不听使喚,硬不起來呀~」
「這樣,」劉老三瞄到地上的木桶,眼珠一轉,有了主意︰「咱們打桶水,給她洗洗,干淨了就好辦了。怎麼說,也是五品官家的女兒,何況,還是林青山的長媳,窯子里的姐兒可沒她金貴。」
「這倒是~」瘦子拿了桶去打水,忽然就嘿嘿傻笑起來。
「你小子,剛才還說硬不起來,這會倒來勁了?」劉老三取笑。
「不是,」瘦子打了水過來,蹲下來在舒沫的身上捏了一把,仰起頭來涎著臉笑︰「我是說,這妞兒實在太小了,都還沒長開呢。要是,郡主能給咱玩上一回,就算是立刻死也值了……」
「你小子不要命了?這話也敢說!」劉老三劈頭賞他一個耳刮,自己卻吃吃地笑了︰「咱們眼楮一閉,當她是郡主,不就得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賊忒兮兮地朝舒沫走過去。
瘦子蹲下來,把臉朝下趴在地上的舒沫翻了過來,探到她的頸下,打算解她的衣襟。
舒沫忽然睜開眼楮。
瘦子一怔,被她一瞧,只覺透心涼,手伸在她前襟,竟半天動彈不了。
「磨蹭什麼?」劉老三見他不動,不耐煩地撥開他︰「再不動手,等辦完事天都黑了!滾開,讓老子來……」
「著!」就在這一刻,舒沫忽然抬手一揚,灑出一包粉末。
劉老三和瘦子臉挨著臉,冷不防一團白霧飛了過來,下意識啊呀一聲嚷,雙雙跌在地上。
一聲驚「咦」,被風吹散。
「你,你這賊婆娘,做了什麼?」劉老三只覺眼中劇痛難當,爬起來,指著舒沫,駭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舒沫見一擊得手,心中大定,強行提氣開聲,冷冷地道︰「此毒名喚含笑,半小時內若不尋了雄黃酒泡著,便會大笑不止,力竭而亡……」
話沒說完,劉老三和瘦子兩個撒開腿就跑,轉眼跑得不見了蹤影。
見那兩個索命的閻羅被嚇跑,舒沫勉強凝起的那股氣散了,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咕咚一聲倒地,陷入黑暗……
院中歸于沉寂,只有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
屋檐上飄然落下一條人影,緩緩地踱到舒沫身邊,利若鷹隼的眸光,緊緊地注視著她。
在確定舒沫確實失去知覺,短時間里絕不會再醒轉時,他慢慢地彎下腰去。
先是把散在地上的粉末,沾了一點送到鼻端輕嗅。
淡淡幽香撲鼻,哪是什麼毒藥,分明只是尋常的香粉。
他不禁哂然而笑。
伸手,將她緊握成拳的左手,一根一根掰開。
縴細的手掌中,躺著一枝沾了血的銀簪。
想來,她一直將它握在手里,扎著自己的身體,令自己保持清醒,伺機而發,才會一擊得手。
若是一個身懷絕技的老—江湖,這樣做自然並不稀奇。
但一個閨閣中的弱女子,能有這份急智,有這樣的手段,這樣堅忍不發的性子,卻不能不讓人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