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晚飯吃得很少。
自愷告訴冬梅小奇的爺爺今天下午打來電話,說小奇姑姑今年仍然回家過年,讓冬梅一家安心去小奇姥爺家過年。
冬梅問︰「這樣對你來說是不是很沒面子?」
自愷說︰「哪能這麼說,誰讓我們家當初養了兩個孩子呢。」
冬梅就說︰「等小奇這輩孩子長大了,過年的時候還不知道能去誰家呢。」
自愷︰「那時候咱們就過大團圓年,讓小奇和他媳婦叫上我們、叫上小奇孩子的姥爺姥姥,大家一起樂呵。」
冬梅︰「那樣還不把孩子累壞!」
小奇在一旁支著耳朵听,摻和說︰「過年的人多才好,一起放鞭炮,看看誰放得最響。」
冬梅︰「別現在瞎精神,到時候娶了媳婦沒你說話的份。」
小奇︰「我的媳婦要是將來不听我話,我就天天讓她住廁所。」
冬梅︰「你爸爸小時候對你女乃女乃夸海口,說將來讓他媳婦住雞窩,換了你就要住廁所,真一脈相承啊。」
自愷︰「說啥呢,打住,少兒不宜。」
小奇在一旁樂得呵呵笑,像繞口令似的說︰「爸爸讓媽媽住雞窩,爸爸不敢;媽媽讓爸爸住雞窩,爸爸也不敢不住。」
李冬梅走過去,在兒子腦門上輕輕地磕了一下,說︰「讓你老爸這樣的教育家在家燻陶了一天,你就成哲學家啦。」
陳自愷在兒子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說︰「真是你爹的親兒子,把你爹不敢說的都說出來了。」
李冬梅瞪了丈夫一眼︰「什麼意思你,受不了我的高壓政策了,走人啊,把兒子給我留下,條條大路任你走。」轉身給丈夫倒了一杯溫開水,卻有意遞到兒子手里,說︰「還沒遇到厲害的呢,早把你趕到外面雪地里,光著腳反省去了。」
「法西斯!」自愷將兒子攬到大腿上,從兒子手中接過杯子喝了口水。
「說誰呢你?」
「我……我說小日本,又跟咱們在南邊爭釣魚島了,電視上都播新聞了。」
「早就該在島上插面中國國旗了。」
「你不是天天說這世道完了,*到透頂了,怎麼這會兒這麼愛國了?」
「*和愛國是兩碼事,你們這些教書的現在都特憤青,整天光瞅個牆旮旯里的雞毛蒜皮,就看不見太陽底下的高樓大廈。」
「怎麼著歧視人民園丁啊,社會上哪個有名有姓的人物不是教師培養出來的。」
「現在知識值幾個錢,任憑你是大學教授,你能買得起洋房開得起寶馬嗎,縱然是斗大字不識一個,照樣可以到美國去買公寓啊。」
「冬梅你才真憤青。」陳自愷把兒子領到他自己的房間里去玩積木,回過頭來對妻子說︰「別當著孩子的面宣傳知識無用論,我們的兒子將來可是要上清華北大,去哈佛留學的。」
冬梅說︰「如果說小奇一天學不上卻可以當上億萬富翁的話,我倒更傾向這樣的選擇。」
「典型的資產階級腐朽思想。」陳自愷站起來,走去整理電視櫃上被小奇搗亂的影碟︰「小蜜蜂嗡嗡嗡,勞動最光榮,哪有不勞動便收獲的成果。」
冬梅說︰「有時候我常常這麼問自己,我們整天在忙什麼,你看,我們當初來到這小縣城參加工作,那可是這小縣城里為數不多的本科生,可是快十年的工夫過去了,你還是一個兢兢業業的人民教師,我還是一個唯唯諾諾的小科員,到底圖啥啊。」
「為了生活啊。」自愷覺得妻子的話語有那麼一點不可思議,頭也沒抬︰「我的感覺和你相反,你看,我們來到這座小縣城讓我們相識相愛,結婚生子,趕上國家最後一批福利分房,我們的生活無憂無慮,何必整天雞蛋里挑骨頭呢。」
李冬梅說︰「你的心態好的跟心理學家似的,可是一個不順心的工作環境你受得了嗎?」
「心字頭上放把刀,忍忍不就過去了,今天不高興難保明天就沒有快樂的事啊?」
冬梅說︰「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站起身來,換了外穿的衣服,就要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