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詩詩推開房門,听見臥室里傳來了嘆息和爭議聲,那聲音耳熟能詳,從小到大她听過無數,從她換拖鞋倒水喝水的一小陣工夫,賈馨愉連珠炮般提醒張蕾玲要想管住韓建軍,首先要看緊他的錢包,他都那把年齡了,為什麼還有大姑娘願意投懷送抱,若論長相,比他帥的男人一抓一大把,而在他們單位只有他的工資最高,這才是他被女人糾纏的主要原因。
韓詩詩走近她們,禮貌性地稱呼打斷了談話,她們手里各拿一件半成品毛衣織著,床上零亂地擺放著毛線,再說,明顯有所收斂,過了一會兒,賈馨愉起身告辭。
韓建軍回來,略顯醉意,他斜躺在沙發上神情冷漠,張蕾玲倒水遞上,他沒接,水杯放在茶幾上,他冷冷地瞟上一眼,輕言謝謝,明顯拒她于千里之外。
張蕾玲心生懊惱,她在克制,坐到韓建軍的身邊,盡顯溫柔地噓寒問暖,她好像有意培養情智才做到了泰然自若,又顯然透著狠意和酸楚,又好像逼迫自己要像強者一樣驅散懦弱,努力掩飾著怒火,說出的話聲調怪異,「老韓,去年你從家里拿去了五萬元,是去買基金了吧?」韓建軍閉上眼,躺倒在沙發里,「听說基金市場最近特別火爆,一定賺錢了吧?」韓建軍拉上被褥合衣睡去,張蕾玲搖他,他冷冷地說︰「我要睡了,請保持安靜!」他的冷刺痛到張蕾玲,她猛然站起,用手指剁他,因韓建軍沒有回應,她氣急敗壞得來回踱步,最終,消失在臥室里,家,靜得沒有了一絲生機。
韓詩詩看到一切心里涌現起無限愁惆,站到窗前,仰望由繁星裝點下的幽深天空,唉聲嘆息,看得兩眼發酸才坐回書桌攤開日記,把心中涌動的煩與憂一通傾訴,正寫得酣暢淋灕之時,薛雅打來了閑聊的電話,她便把準備寫在紙上的話爽快地說出,「最近我爸媽在打冷戰,在家我大氣都不敢出,我真搞不懂大人的世界,你說我媽有錯嗎?自我記事起她幾乎以我和我爸為中心,她的主見完全是我爸的再現,她為了家已變成了我爸的附屬,最近她發火也確實是忍無可忍。但你說我爸有錯嗎?他的同事欣賞他,願意跟他走得很近,而他不是也在努力避嫌嗎?也許是我爸太卓越太成熟太有風度才那麼招惹女人吧。」
薛雅笑罵,「別夸你爸了,你家都成那樣了,你還有心情貧呀。」韓詩詩嘆道︰「我能有什麼好心情,最近正郁悶呢。」
「那周末有課嗎?」
「怎麼了?」
「我孤獨寂寞想騎車散心。」
「好啊!我心煩意亂願意奉陪,老時間老地點見。」
韓詩詩收拾利索,給張蕾玲悄聲打完招呼準備出門,被韓建軍叫進書房。昨晚韓建軍在回家的路上踫見了她的班主任老師,老師站在大馬路上惋惜她一個好苗子因放任自流學習成績大有退步,提醒家長要好好抓抓,韓建軍握住老師的手連表謝意和決心。他讓韓詩詩解釋一下最近學習退步的原因,韓詩詩回避著韓建軍的眼神,她不能告訴父親她的行跡,只能向父親保證以後一定勤奮學習,韓建軍問她手拿車鑰匙想去哪里,去找薛雅,韓建軍命令她趕快回屋承諾保證,韓詩詩連忙懇求,「爸,可是我們昨天都已經跟薛雅約好了,你不是常教育我做人要講信用嗎?我怎麼能出爾反爾。」
韓建軍很干脆的一句話,「你跟你媽都不听我的話了,難道我在這個家就沒有威信了嗎?」嚇得韓詩詩無語,急得高聲喊媽,張蕾玲應聲跑進,為韓詩詩的事爭吵起來。
張蕾玲贊成韓詩詩利用節假日休憩時間多與同學出游,多呼吸一些新鮮空氣,應該讓孩子多接觸社會,開拓思維,講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韓建軍不容許她出門,說孩子學習成績就是平時嚴格要求的結果,刻苦學習是孩子的本份,詩詩必須抓緊所有閑暇時間背書學習,等高上大學再玩不遲,一再強調「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圍繞著正反雙方的觀點激烈爭吵,無休止地辯論,韓詩詩想勸,最終還是靠在門框上傷心地閉嘴觀望,靜候父母爭吵的結果,心啊,徘徊,不知如何擺月兌這進退兩難的尷尬和焦慮不安的等待?
她慢慢發現父母的全部身心都關注在他們的爭執上,不再顧及她的存在,拿出手機一看,與薛雅約會的時間臨近,便悄無聲息拉門走出。
從什麼時間開始家變得沉悶,家以外的空間,室外的任何一個角落,大自然的任何一塊領地變成了自由的天地,韓詩詩她慢悠悠地騎著,迎著不厚此薄彼公平映照的朝陽,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憂傷,騎到黃河母親雕塑前,輕盈地單腿跨下,環視四周,目光鎖定在相互追逐的薛雅和李睿強身上,觀賞、猶豫,推車慢步靠近,慈祥的黃河母親雕像迎面撲來,黃河母親溫柔仁愛的目光與她深情對視,惹得她差點掉下眼淚,她凝視著黃河母親懷中永遠生長在美好童年的嬌兒,羨慕,感嘆。
韓詩詩有意干咳兩聲,鎮定情緒,一聲薛雅,扼住她奔跑的腳步和準備捶擊在李睿強後背的拳頭,李睿強也隨即駐足,彬彬有禮地向韓詩詩點頭示意,薛雅扭身推了一把韓詩詩的肩,「詩詩!你怎麼又來晚了?今天你姍姍來遲是不是又被你爸抓住你背英語耽擱了,怎麼樣,來上幾句讓我替你老爸把把關,測試一下你是不是敷衍了事糊弄人了。」
韓詩詩反捶她一下,「就你,我說幾句你能听懂嗎?擺出一副知識淵博的學究樣,也不怕風大了閃掉門牙,不是我爸逼我背英語,而是我自己感到不給腦子里裝點什麼不充實,現如今也沒什麼東西可裝的,就裝點學問吧,也好使自己早點混進文化人的行列,我說你整天穿得花枝招展就不怕被盯上。」
薛雅用食指點撥韓詩詩的臉頰︰「我穿得只不過前位了點,時尚了點,艷麗了點,你別忘了,我們可是妙齡少女。對你,一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冷不防就想擠進文化人的行列了,小心學問從七竅里流出來把自個兒給嗆了,你慢條斯里麻麻嘰嘰地來晚了,不但不檢討,反倒對我挑肥揀瘦的,我今天要好好得批評教育你一番,你說以後能不能早點出門……」
薛雅去撓韓詩詩,韓詩詩笑道︰「打住!你以為我是你呀,父母老下工地,由著你的性子耍,」韓詩詩朝擺弄手機的李睿強弩嘴︰「你今可是提前約我散心的,又約他,你不會成心讓我當一盞千瓦的電燈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