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足夠了。二本也是本科,本科就是大學。老房家出了個大學生,房迅的臉上露出了從來沒有過的笑容。房迅是房偉的親爹。
房偉問他爺爺是不是很喜歡讀魯迅的文章,否則為什麼會給兒子起名為房迅呢,那時房偉剛上初一,讀了教科書里魯迅的幾篇文章。房偉的爺爺,房迅的爸爸,七十歲的老房頭兒說,我壓根就不知道魯迅是誰,那年夏天發大水,我帶著鄉丁守在大堤上,一天下午家里人跑來告訴我說你女乃女乃生了個大胖小子。二十歲的我又驚又喜,想回家看老婆兒子,可是堤壩上的險情還沒有排除,于是我就順口給你爸爸起名叫房迅,意思不言而喻。
十四歲的少年房偉听了後大笑不止。
無房村的老房家是地主之家,解放前,也就是房迅出生的那個年代。無房村原名房家村,解放後老房家被打倒了,工作小組的組長說,房家佔了全村百分之八十的土地,是名符其實的大地主,我們要打倒老房家,把他家的土地和房產全部分給老百姓,不但如此,而且還要打擊瓦解老房家在房家村的勢力,從此以後,房家村改名為無房村,意思也不言而喻,沒有了老房家的村子。
老房家的地沒有了,老房家的房沒有了,但老房家的人還有啊,有人也沒有用,人微言輕,房家大院里姓房的人已經是新社會的過街老鼠了,再也掀不起大風大浪了。年僅二十五歲的老房家當家人,如今的老房頭兒,那時的房家大少爺,帶領全家老小住進了三間草房。從此以後房家大少爺成了無房村喂牲口的飼養員。
房家大少爺上有老下有小,老母六十五,幼子只五齡。他家的新住處就在牲口棚的旁邊,相隔不足三丈遠,牛馬驢騾的腥臊臭氣伴隨著小房迅的童年少年與青年,他就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為一條漢子,在*到來之時。長成了漢子的房迅要討媳婦,老房頭兒厚著老臉拖人做媒,房迅看好了苗家的小美姑娘,牛媒婆一听,呲著黃板牙哈哈大笑,你家小房少爺真有眼光啊,也不怕閃著舌頭,苗小美也是能嫁給你家這種成分的?別做夢了。老房頭兒有備而來,馬上推過去兩瓶漢口酒一盒槽子糕,不管成不成,煩大姐您親自出馬跑一趟,成不成的我也好給兒子個交待。牛媒婆與其他媒婆不同,她不抽煙只喝點小酒,她眯縫著眼楮,露出無可奈何的光,好吧,看在你老頭兒這麼誠心誠意的份上,我就豁出老臉跑一趟,不過丑話先說到前頭,苗家不答應倒也罷了,若答應了,你最少得給我這個數。說著,她豎起三根手指頭,指甲縫里黑黑的泥。老房頭兒連忙說,好說,好說,我就是砸鍋賣鐵也給您一個足數。
也不知道牛媒婆到了苗家是怎麼說合的,反正老房頭兒的三張大團結保住了。
房迅听了小美姑娘明確的拒絕後心里涼了一大截,他一頭倒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可把他媽嚇壞了。老房太太其實不老,不過才四十出頭,但大家都這麼叫她,為得是和老房頭兒匹配。老房太太坐在兒子的床邊哭,也不吃不喝的,直到哭到快奄奄一息了,房迅才一個高兒跳起來,大叫道,你不用哭,我不討老婆了,我要吃飯。
吃飯可以,不討老婆卻是萬萬不可。老房頭兒和老房太太不可能讓獨生子打光棍,老兩口生了三個閨女,兒子只有一個。房迅上面一個姐姐,下面兩個妹妹,姐姐在三年前嫁到了離家二百里地的小百莊,兩個妹妹一個十六,一個十三,都在家里幫著干農活。最小的妹妹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可惜生不逢時,她以小學第一名的成績畢業後失學在家。城里的知識青年都下到農村來學習勞動了,農村的孩子還有必要往城里考學嗎?小妹妹眼含熱淚把畢業證縫在了枕頭里,她天天枕著畢業證睡夢里懷念有學上的日子。
在房家二老的努力下,一九六七年的秋收過後,房迅結婚了。結婚那天,老房頭兒和房迅被村委會里的帶走了,新娘子提心吊膽地一個勁地哭,老房太太安慰她,不怕,這是經常的,又被叫去批斗了,村里不批斗他們爺倆就沒有人批斗了,晚上肯定回來。果然,入洞房前,房家爺倆回來了。
房迅結婚十三年後才有了兒子房偉,王淑榮過門後在生房偉前,懷過六胎,生下三個,流了三個,生下的三個還夭折了兩個,只給房偉留下個大五歲的姐姐。房家老太太在看到孫子的小*後才閉上掙扎已久的雙眼,魂歸西天而去,所以房偉的生日也是他女乃女乃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