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的馬車在夜色中徐徐前進著,發出一陣嗒嗒而有節奏的車轍聲。
月光朦朧,夜色深沉,冰涼而寂靜的空氣壓抑而沉悶,氣氛前所未有地陰沉。
這是第一次,他一句話,都未跟她說。
從將軍府回來之後,他便粗暴地將她拋入了沉悶的車廂里,此後,便躺在了車廂的一側,闔上眼楮再也不說話。
她知道他沒睡,從將軍府回來,其實肚中藏了許多疑問,關于娘,關于馮鎮南,關于曲銘煙,關于為何他會反悔……
只是從余光中瞥到他那張陰沉暴戾的臉,還是噤了聲。
馬車走了很久,才緩緩停了下來。
透過馬車窗,靜靜凝視著眼前的一切,竟是一座普通大小的四合院,坐南朝北。
破損的木門前懸掛著兩盞舊舊的紅燈籠,隨風輕輕蕩著,發出兩團模糊而昏暗的光,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
這里,是哪兒?
「下車。」待到馬車徹底停穩,楚亦宸方才吐出兩個字。
她有些呆呆地望著他,「王爺是在說,民女?」
楚亦宸的眉間閃出一絲不耐煩,穆長風已為她撩開了簾子,「顧姑娘,請下車吧。」
她微一遲疑,咬唇起身下了馬車。
腳步著地的瞬間,耳邊清晰地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那個馮鎮南的魅力還挺大的麼,居然讓你寧願違抗本王的命令也不肯回來。」
她咬了咬嘴唇,如若不是為了他著想,她何苦心甘情願留在那個魔鬼身邊……
可笑的是,你不懂。
「隨便王爺怎麼說。」
「長風,我們走!」厚厚的草簾被猛地放下,馬車里的聲音,前所未有地冰冷。
將一把鑰匙塞進她的手中,穆長風的臉上說不清是同情還是復雜,「顧姑娘,這間房子,你暫且先住著,王爺他今日……」
話說到一半住了口,他無奈地搖搖頭,轉身上了馬車。
嗒嗒的馬蹄聲再次響起,不多時,馬車隨人早已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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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日,楚亦宸都再未露面。
他留給她的,只不過是一座破破爛爛的四合院而已。甚至,連個前來送飯的人都沒有。
沒有人來叨擾,她倒也落得自在,顧家後院兩年的貧窮生活,早已將她鍛煉到堅不可摧。
經歷了幾日前前後後的忙活之後,整個四合院早已被她收拾的干淨利落,一塵不染。邊角破損的竹席經過簡單地洗涮,在她的一雙巧手下變成了覆在窗邊的遮簾,落滿塵土的床幃經過細心地漿洗,在她的穿針引線下化作榻上的被褥。就連院子里的野菜也沒逃過她的法眼,被她拿鍬如獲珍寶般地挖出來洗干淨了曬在太陽底下,蔥綠綠的一排讓人看了心里止不住地喜歡。
窮人家的孩子,永遠都有著用不完的戲法兒。娘曾經說過的,將曬干的野菜切碎了做成菜團團,能去火安神。
只是,在清閑下來的時候,心里仍會涌起一股焦慮,楚亦宸,究竟什麼時候才會來呢?
他是讓她一直呆在這里嗎,還是……
其實一直呆在這里,倒也無妨,只是……
「顧傾夙,沒想到,你果然夠隨性呢,被扔在這種地方,都能過得如此怡然自得!」
費力地抬起木桶,將清涼的水倒入甕中,還未來得及將手中的水桶放下,身後便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冰冷,泛著譏誚。
她回過頭,眼中驀地出現一襲雪白衣衫,楚亦宸的腳已邁進院門。
依舊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冰霜滿面,玉扇輕搖,一身黑衣的穆長風跟隨其後,神情肅穆,只是眼底一抹關切之情,甚是分明。
慌忙放下水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眼拙,未察覺王爺大駕光臨,還請王爺責罰。」
「責罰?」他輕蔑地瞟她一眼,輕哼一聲,徑自越過她,走進屋中。
不知他的意思是讓起還是不讓起,她咬著嘴唇,只好跪在原地。
卻不想,不消眨眼功夫,那道白色身影已然沖了出來,身影如閃電之間,已在她臉上落下重重一道耳光!
「誰允許你動這屋里的東西的!」
那道耳光的力氣如此之大,一掌便將她打翻在地,身體撞到地面的瞬間,只覺耳朵嗡嗡作響,臉龐傳來一絲火辣。
滿眼驚訝地抬起頭,捂著臉跪回原地,聲音也因突如其來的狀況有些顫抖,「奴婢不知做錯了什麼,竟讓王爺如此動怒——」
「誰允許你,動這屋里的東西的!」楚亦宸咬著牙,聲音陰戾,如同咬著牙從縫中擠出,冰冷的臉上籠罩著的,是揮之不去的濃濃怒氣。
她心下一驚,「奴婢只是覺得房間里比較髒舊,所——」
「我再跟你重復一次,這間房里的一切,就算是一粒塵埃,一只螞蟻,你都不許動!」
喉嚨,被一只大手驀地卡住,楚亦宸眼底的冷意,令人生畏,「否則,殺無赦!」
身子,被無情地扔在地上,楚亦宸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踉蹌著身子掙扎起來,跪在地上,「王爺還請留步!」
那道身影卻已消失無蹤了。
頹然地跪在地上,還是走了麼,可是,她還有話沒有問呢。
「顧姑娘,您還是趕快起來吧!」
一只大手落在她的手臂上,繼而,將她從冰冷的地上扶起來。
抬起頭,穆長風正滿臉同情地望著她,「王爺他……已經走了。」
「哦。」她沖著他蒼白地笑笑,點了點頭,頹然轉身。
「顧姑娘!」背後的聲音卻突然叫住她。
穆長風微微一沉吟,聲音中掛滿了不忍,「你是想問你娘的事情,對吧?你娘她……葬在了西山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