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衣而睡，為的是身上的一襲紅紗衣。
軟軟柔柔的紗制貼在身上，宛若初見那天，他留在她腕間的溫暖。
假如不能有結果，那麼即便就這樣過上一夜，也算是無憾的吧，在京城的最後一個夜晚，哪怕只是一身紅衣的她，獨睡在這冰冷的竹榻上呢。
起碼，他親手筏過的竹材還在，他親手蓋至的竹樓還在，他的腳步，他的身影，他的氣息，遍布在這里的各個角落，仿佛只要深深吸上一口氣，肺里便能凝滿了他的味道，她仍然是那個被他寵溺得不像話的新娘子。
側過身子，輕輕闔上雙眼，「亦宸，你為我做的新房，夙兒喜歡得很呢。」
夜色無語，惟有風吹過竹葉的莎莎聲，吞噬著眼角殘余的淚。
夜半，是被臉上一陣陣拂來的涼意弄醒的。
睜開眼楮，第一個幕入眼簾的，竟是一只拈了手帕靜靜觸著她臉龐的手。
慌忙從床上坐起，厲聲喝道，「誰？」
那身影卻拈手帕而笑，「長得還真的挺像的麼，看著你，就好像在看著鏡中幾年前的自己。」
「蓮兒？」她微微吃了一驚，不明白蓮兒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她此時不是正應該躺在床上養傷的嗎，她不是中毒很深嗎？
但是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卻又是蓮兒本人無疑。
不由皺了眉道，「你怎麼會在這里？長風呢？」
「怎麼，很驚訝？」蓮兒卻妖媚而笑，眉間，止不住地鄙夷，「亦宸跟我說，你已經離開了，可是像你這樣一個無處可去的可憐蟲，好不容易調到了一條大魚，又怎麼會輕易死心？料到你必會來此，所以，我也就前來探望探望了，沒想到，果不其然。」
說罷，環顧四周，語調卻是愈發地凌厲，「這竹樓，花費了如此多的心思蓋成，看來，亦宸果真被你迷惑得不輕麼，只不過這一次，有我在，你休想再媚惑亦宸一絲一毫！」
她頗有些厭惡地望著她，「我並未迷惑過任何人。而且，我說過離開，也必定會離開！」
「是麼？」蓮兒輕笑，目光卻落在她身上的紅紗衣，「那你身上穿的又是什麼，你還敢說，你對亦宸沒有心存幻想？」
她望一眼自身，但見那襲紅紗衣仍舊安安靜靜地裹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夜半的冷氣透過薄薄的料子，侵了滿身的涼。
忽然，就笑了，「你對自己，就那麼不自信麼？」
「什麼？」蓮兒未料到她會答此，稍怔一下，隨即冷哼一聲，「笑話！」
「那既如此，你又何必如此介懷？」她也冷笑，「恐怕連你的心里，都覺得楚亦宸是愛我的吧？」
雖然，事實並非如此。
蓮兒的臉，卻在一剎那間變得蒼白，口氣中，也多了一絲歇斯底里，「除了我以外，楚亦宸不可以愛任何一個人！」
她被蓮兒的模樣嚇了一跳，蓮兒卻忽然一把抓起床上的她，不由分說將她拖到了地上，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本經書，「顧傾夙，不要再自以為是了，你以為楚亦宸是真心愛你的麼，別傻了，他愛的是我！」
她望著她手中的經書愣住，連胸前的傷口都忘了疼，「這本書，怎麼會在你的手中？」
想起滿臉鄭重地將經書交給穆長風時，歷歷在目。
心，不由猛地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