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槿霞閣那邊,黛玉等人果見寶玉懷中抱著一個黃玉枕匆匆而來,而後便獻寶似的往桌子上一放,對著黛玉道︰「林妹妹,你瞧,這黃玉枕可是好的?」黛玉看了一眼,見這黃玉枕確實是之前住在賈府中時見賈母用過的,因而便淡淡一笑道︰「果真是好的,只是我瞧著竟像是往日外祖母用的?」寶玉聞言,臉上不覺有些訕訕的,因道︰「我瞧著這黃玉枕卻是好的,因而才拿來給妹妹用,只希望妹妹不要棄嫌才好。」
接著又難免疑惑道︰「要說咱們家里玉枕也多,可是我瞧見的這黃玉枕卻好似只有這麼一個的。竟不知是什麼緣故?」晴雯等人听了,不覺暗笑寶玉痴傻,竟連這個都不通,想黃色乃是獨有皇室之人方能享用的顏色,黃玉更是玉中極品,甚為難得的,一般富貴人家豈能擁有?賈府大約也只是因為當年榮寧二國公在戰場上立下赫赫功勛,所以才能有這麼一兩件黃玉做的東西罷了,這個黃玉枕估計也是其中之一。
春縴見日已落西山,可知天色不晚,因對寶玉道︰「寶二爺,男女有別,天色亦是不早的了,如今你已經為公主送了黃玉枕來,還是就此離去的好,莫要給公主惹出閑話來,不然皇上知道了,那可是殺頭的罪過。」寶玉听了,不覺心下有些不快,又見黛玉並無挽留之意,更覺得胸悶難當,可又怕黛玉生氣,只得悻悻地離開了。
黛玉讓晴雯去賈母上房,只說自己的飯菜依舊是在槿霞閣的小廚房里做了再用,另外,只謝謝賈母讓寶玉送來的那只黃玉枕。賈母听了,雖說心中難免不暢快,卻也只得罷了。
次日,黛玉正在梳洗,只听冰凝進來道︰「公主,外面有個叫鴛鴦的丫鬟進來,說是想問一下公主今兒個可有興致,賈老太君想請公主一塊兒去流芳苑賞花呢。」黛玉听了便道︰「你跟她說,只讓外祖母叫上眾姐妹,待我梳洗好了,用罷早膳,只一塊兒去便也罷了。」冰凝道︰「可是那鴛鴦卻執意要進來,說是要親口問了公主才好。我估模著卻是有別的話不想對我說。」
黛玉想了想,依照她卻鴛鴦的了解,鴛鴦確實不會做出這番舉動,說出這般話來才是,想是正如冰凝所說,有些什麼話想單獨跟自己說的,只是她一時也猜不出會是些什麼話,因而便道︰「也罷了,便讓她進來罷。」冰凝听了,便依言將鴛鴦領了進來後,自己退了出去。
黛玉見了鴛鴦,便笑著問道︰「鴛鴦姐姐此來,可是外祖母那里有何事情?」鴛鴦見黛玉一副淡然的神情,身著一身淺黃色旗裝,比之前在榮國府中時更增添了幾分風致,不由得微微一呆,心中暗贊道︰「公主果然好一似神仙般的人品。」口中卻笑著道︰「老太太命奴婢來請公主賞花,再則,就是想問問公主這里可缺什麼不缺?」正當黛玉意欲回答之時,卻見鴛鴦將一方鮫帕塞入了自己手中,道︰「這方帕子原是極好的,如今天氣漸熱,老太太怕公主因此身上不爽快,因而命奴婢給公主送了來。」
黛玉隱隱覺得這鮫帕之中似有什麼硬硬的東西,知道其中另有文章,便自笑道︰「本宮此處並不缺什麼,鴛鴦姐姐回去替我謝過外祖母罷。」鴛鴦听了,便自退了下去。
待鴛鴦離開後,黛玉便將手中的鮫帕展開,卻見其中夾雜著一條字條,上面寫著「女敕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這麼一個對子。黛玉詩書滿月復,自是知道這個對子是宋代學士秦少游所寫,只是心中不解,這一個對子暗藏著什麼深意。
正在黛玉苦苦思索之際,卻見春縴將早膳給拿了過來,對黛玉道︰「公主,快來嘗嘗這銀耳蓮子羹,光聞著味道便香得很呢。」接著口中又不免抱怨道︰「這天氣越來越熱了,可偏這府中竟沒有一些冰鎮楊梅的,不然拿來就著吃,可是解暑呢。」黛玉也不理春縴的抱怨,只心不在焉在喝了幾口銀耳蓮子羹,便丟下了。
用罷早膳,黛玉扶著晴雯的手,又在春縴冰凝霜華的陪伴之下來到了流芳苑,只因心中有事,所以黛玉雙眉微蹙,似有所思,並不像其他人一般嬉笑。
黛玉到流芳苑時,見賈母、鳳姐以及三春湘雲皆已到,就連寶釵也因為臉上傷疤業已結痂月兌落,又復其之前的嬌容,因此也到了那里。黛玉見了,只輕輕一笑,隨即便道︰「本宮之前在賈府住著的時候,倒也不曾知道這府中原還有這般一處秀麗所在。」賈母听了,旋即笑道︰「這里原是才收拾好的,公主才來的那會子,這里卻是好生廖落的,亦沒甚人打掃,所以才將此處給關了的,公主自然亦不知情。」
黛玉點了點頭。原來這流芳苑不是別處,正是當年賈珠與李紈新婚後所住的地方,賈珠原是極為肖似老國公的,生幼便生得聰敏異常,長大後更是一表人材、文武雙全,極得賈母及賈政的寵愛,可是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賈珠忽然一日偶感風寒,就此一病不起,于一個雨夜病逝了,從此只留下孀婦李紈與遺婦子賈蘭。賈珠病故後,王夫人便以李紈命硬克夫為由,欲將其逐回娘家。可是賈母因念李紈肚子里有賈珠的骨血,故而便出面阻止了王夫人,只將李紈從流芳苑攆到了一處偏僻的院落,從此流芳苑便被鎖了起來,只有貴客來時方打開與貴客居住。
這流芳苑卻也沒有別的,只荷花開得最好,黛玉等人走了一會兒,便在前面的一個八角亭中歇息,這時,有丫鬟捧上水果來。黛玉笑道︰「這里的荷花倒是好的,看著看著竟覺得沒了什麼煩惱似的。」賈母等人點頭稱是。好一會兒,賈母方猶豫著開口道︰「公主,有句話老身實不知該不該說。如今公主掌著宮中選秀大權,而二丫頭和三丫頭都是那冊子上有名兒的,您看能不能……」
黛玉笑了笑,故作驚訝地道︰「莫不是老祖宗不願二姐姐和三妹妹去選秀?若是如此,本宮自可作主蠲了她們的名字的。」一听到黛玉要蠲了自己的選秀之名,迎春卻是沒什麼反應,而探春則眼中顯出一絲緊張與急迫來,而賈母听聞此,更是臉色大變,道︰「公主萬不要誤會。二丫頭和三丫頭既是那選秀冊子上有名兒的,那是求都求不來的恩典,如何去蠲了去的?只是老身想求公主給老身個薄面,讓二丫頭和三丫頭在選秀時略順利些兒罷了。」黛玉听了,便道︰「外祖母只放心,只要二姐姐和三妹妹安安份份的,選秀過程中的管事嬤嬤亦是極明白事理的,焉會為難二姐姐和三妹妹的?」
賈母聞言,也不知黛玉是不是真明白她的意思了,卻也沒辦法多說,畢竟湘雲和寶釵在跟前,因而只得點了點頭。正在這時,卻見林文芾走了過來。
三春、湘雲和寶釵都是初次見到林文芾,不覺都羞紅了臉。惜春見了便道︰「大嫂子這里如何卻有外男的?」林文芾瞥了惜春一眼,見惜春卻還是個小姑娘,只笑了一笑,徑自跑到黛玉跟前,行了一禮道︰「屬下林文芾叩見公主。」黛玉見是林文芾,因笑道︰「你來,可是有事?」
林文芾道︰「回公主,原無甚大事。只是上次屬下進宮時,皇上命屬下將此物交與公主。」接著便從懷中取出一枚九龍玉佩,遞給黛玉。黛玉命晴雯接了。林文芾見黛玉收下了,便道︰「如此,屬下告退。」接著,便笑了笑,自顧自地離開了。
寶釵見這林文芾華衣錦服,形容俊美,尤其林文芾笑起來那眼底露出的一絲魅惑,都讓人神為之所奪,心中不免存了一段心事。也因此,日後寶釵對那寶玉不免冷淡了許多。
待林文芾走後,黛玉賈母等人又賞了一會兒的荷花。之後,黛玉便借口有些乏了,便自在晴雯等四人的陪伴之下回了槿霞閣。卻沒想到剛到槿霞閣,便見賈珍在槿霞閣門口焦急地來回踱步。黛玉見此情狀,不覺愕然。而賈珍見到黛玉回槿霞閣來,登時臉現喜悅之色,忙上前行禮道︰「微臣叩見公主。」
黛玉道︰「免了。」又讓賈珍進了槿霞閣,這時黛玉方問道︰「珍大哥哥來此,可是有何要事?」賈珍看了一眼晴雯等四人。黛玉道︰「珍大哥哥放心,晴雯等四人皆是黛玉的貼身侍婢,平日里黛玉待之如姐妹,並無甚不可告之于她們的。」賈珍听了,想了想便道︰「既如此,微臣便也不拐彎抹角了,微臣此次前來,實是來向公主求救的。」
黛玉听了,不覺訝然,道︰「求救?珍大哥哥何出此言?」賈珍道︰「微臣並非是為自己,而是為微臣那兒媳婦秦氏。」黛玉心下了然,便道︰「可是可卿?本宮記得可卿也只比黛玉大上幾歲,雙十年華尚未到,正是妙齡,如何便有性命之礙?」賈珍听了,便不得不把自己與可卿相互愛慕,彼此有情的事一一告之,只把黛玉等人羞得滿面通紅,只恨不能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黛玉雖說羞惱,但還是對賈珍道︰「珍大哥哥也不必瞞本宮,可卿必定不至于會因這一條便有性命之虞,想是還有其他的原因。珍大哥哥不想說,本宮也不為難于你,只珍大哥哥需依本宮一件事方可。只要珍大哥哥依了本宮這件事,本宮必定為珍大哥哥保下可卿的性命。」
賈政听了,不覺心中一沉,問道︰「何事?」黛玉笑了一笑,便道︰「……」至于端的黛玉所說為何,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