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里的服務生你似乎最喜歡小夏。」程納勉喝了一大口百果茶，突然抬頭對洛比安說。洛比安慢慢吞下剛送到嘴邊的一小塊雞肉，尋思著該怎樣說。好一會兒才放下手中的筷子，抿了口三花茶準備開口了。「小夏過幾天就走了，去念大學。」洛比安的聲音有些低。接下來的故事並不怎麼美麗。小夏全名夏芷顏，是璃城鄉下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兒。家里有三個孩子，她排行老二，名字是鄉上最有文化的支書給起的，取的是「岸芷汀蘭，素色欣顏」之意。她的爸媽斗大的字不識一個，也不管戶口登記的什麼，一直叫她招弟。是的，她的爸媽一直希望有個男孩繼承香火，即使那時候已經有了兩個女兒。在小鄉村里，家里沒有男孩是會被人罵的，說是上輩子做了孽，這輩子被老天懲罰，斷子絕孫。原本她的爸媽已經認定自己這輩子不會有男孩了，對小夏很是寵愛。這樣一來，小夏和姐姐的關系就不好。小孩本來就是這樣，一心想要爭的不過是父母的一點寵愛。而第三個孩子是在小夏七歲的時候出生的。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因此而變得負債累累。所以在那之後的第三年，年僅十六歲的夏南「出嫁」了。對方是同鄉的一個跛腳的男人，二十七歲。在鄉里，像他這樣的男人是沒有任何女人願意嫁的。勞動力是鄉里女人挑男人的唯一標準。但是那個男人有錢。男人拿出自己攢了二十來年的積蓄買走了夏南。一萬五千塊，這樣一個在如今的城市里已經不算什麼的數字，就這樣買斷了一個女孩的人生。沒有人悲傷或者惋惜，因為所有人都是這樣，所有的女兒，在有了兒子的時候都是同樣的歸宿。只是，會有一些人為自己的女兒挑一戶稍微好點的人家。那樣就算做是愛護了。只有小夏，明知道姐姐不喜歡自己，還是會拉著她的手不放，直到被爸媽不耐煩的強行分開。自那時開始，小夏就開始復制姐姐夏南的生活。和鄉里其他女孩兒一樣，一邊做家務一邊上學。中學畢業那年，小夏遇到了那個每個月只在鄉里待一個星期的小老師。小老師很喜歡這個開朗的姑娘。即使知道自己會走上怎樣的路，仍舊能開開心心的生活。不開心又能怎樣呢，反正都會那樣。很久之後，小夏每次回想起來，都會覺得，如果沒有小老師，她的命運肯定會和姐姐夏南一樣。縱然這樣，她也只是安安穩穩的生活到高中畢業。在鄉里人眼中，這已經是莫大的浪費了。小夏人長得俊俏，又能干，還念了好些年的書，鄉里稍微有些積蓄的單身漢都是覬覦著她的。若不是小老師說服支書出面，她的爸媽早就把她給「嫁」出去。在支書已經有些力不從心的時候，小夏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無疑是一條導火索，直接導致她爸媽決定早日把她「嫁」出去。用他們的原話說，「如果不趕緊嫁出去，這只‘金鳳凰’就飛了」。其實，這個時候的小夏比夏南幸運很多。她讀的書比夏南多，她知道人生是由自己定的，知道賣女兒是不應該的，更知道未來是要靠自己爭取的。起初，她還試圖說服自己的爸媽。最終卻只換來他們的軟禁。那麼，就只能逃了。單純的小夏其實是很不願意這樣的。在她看來，那終歸是她的家。小夏是趁爸媽出去和「婆家」商定婚嫁事宜的時候跑出來的。身上只帶著一張薄薄的錄取通知書和兩身已經洗得發白的衣服。那都是小夏用媽媽穿壞掉的衣服一針一線的縫制出來的。出了門小夏下意識的去了小老師的臨時住所。小老師听她簡單的說了下來龍去脈，立馬收拾好東西帶著小夏一起坐上了開往璃城的車。走的時候還是早上，陽光懶懶的鋪開，小夏回頭時，只看見偏僻的小鎮上空蒙著一層霧氣，遠遠的什麼都分辨不清。那一刻，小夏突然覺得，自己生活了這麼久的地方，原來如此陌生。車是小客車，在凹凸不停的山路上顛簸著緩緩前行。直到小鎮完全消失在眼前，小夏懸了好些天的心才放松下來。倦意襲來，小夏頭一歪就睡著了。汽車好像搖籃，好舒服，好溫暖。睡夢中的小夏如此想著。臨近正午的時候小夏才在刺眼的陽光中醒來，隱隱約約听到小老師在跟誰說話。「對對，小夏跟我在一起，支書您放心吧。她父母那里千萬不能說……嗯，好的，我知道了……嗯，我會帶她先去我那里再做打算……嗯，行，再見。」見她醒過來，小老師沖她笑了笑︰「小夏，你惦記家里麼？」小夏搖了搖頭，遲疑著說︰「有弟弟。」「後悔跟我走嗎？」「不後悔。」小夏擔心小老師不信她，揮了揮手以示決心。「小夏怕吃苦嗎？」「不怕。家里的活基本上都是我一個人干的呢。」望著小夏因為驕傲揚起的臉，小老師眼楮澀澀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小夏，想繼續讀書嗎？」「想！」一說起讀書，小夏的整張臉都有了光亮，「老師您說的，只有讀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我要改變自己的命運。」說著聲音有些低︰「還有姐姐的。」小老師模了模她的頭︰「真是好孩子。要不要再睡會兒？我們很快就到了。」小夏搖搖頭，在小老師懷里，什麼也不說。這就是三個月前的小夏。而那個小老師，是洛比安中學時期最好的朋友——張煥晨。她把小夏帶來的時候，小姑娘怯怯的跟在她的身後，大氣也不敢出。洛比安卻笑了，溫和的對小夏說︰「小姑娘，把你的錄取通知書交給我保管可好？」小夏遲疑著看向張煥晨，見小老師微笑著點了點頭，便大大方方的把那張紙遞到了洛比安手上。這是洛比安出去買了身衣服回來讓小夏換上，好帶她出去試衣服。小夏在看到那件粉色帶蕾絲的胸衣時，臉紅得快滴血了。張煥晨撇了一旁偷笑的洛比安，輕聲說，沒事，去里面換，手指指著洛比安的臥室。小夏看了一眼洛比安，直到後者點頭示意可以的時候才拿起那一堆東西向里走去。「這個小姑娘，很有可塑性。」趁小夏在試衣服，洛比安正色道。「我知道，不然你以為我帶她來你這里做什麼。」張煥晨說的是陳述句。但是，小夏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她還是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