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是否覺得此生如夢?或許是自己的夢,或許是他人的夢。那些活生生的事物都將消散,那些證明曾存在的痕跡都被抹平。于是,便有無數不甘于命運擺布的人們開始,追求長生。
更或許,早已有人看透了夢境,超月兌輪回,逍遙紅塵。
夏無瑕忽然做了一個夢,極其荒誕的夢。這種夢只有在十分安寧地情況下才會生出,他感受到背後一片柔軟堅實,好似母親的懷抱。
母親?……君子,如明玉無瑕,夏無瑕,你要潔身自好,做一君子……
母親?在那個世界里似乎也被喚作媽媽吧….喚我青城……傾城……
明晨!
轟!夏無瑕腦海如同被一道天雷炸開,所有的幻影都驟然消散,鯨吞長吸向身體虛無中匯聚!他在外的肌膚突然綻放起漫漫藍光!幽藍……夢幻。
命運就像車輪碾過渺小如蟻的你,避無可避,悔之不及。
夏無瑕猛然睜開眼,此時你若看他,那清光四溢的雙瞳竟宛如山頂上觀浩瀚星空,只望一眼便沉醉,其中如同禁忌的誘惑,令人無法自拔。
只是,他面前的小女子卻靜靜地閉著眼,臉色安詳而慘白,一絲滿足似的微笑掛在雙頰上。再往下看,米白的衣裳上竟綻放了一片血花!劍!三尺青鋒劍!貫穿心口,直插懸崖壁!
疼痛與恐懼隨之而來,仿佛千蟻蝕骨痛徹心扉!沒有人敢如此直面死亡,更何況是在崖壁上被一具冰冷的尸體貼面相視!血腥的味道撲鼻而入,仿佛是千萬利刃刮骨斷腸!
「啊!……」
記憶紛亂涌出,充斥著他混亂的腦海。人說,死亡的那一刻,會看到自己的前生,夏無瑕的前生名為青城。那,明晨她看到了什麼……
淒厲沙啞的慘叫聲,驚起無數已入睡的飛鳥,從山崖上,深谷下散亂逃出,遮天蔽月而去,幾縷漏下的殘月清光,半掩在夏無瑕臉上,猙獰恐怖!原先貴公子的氣息蕩然無存。
「那個蠢蛋在這里亂吼亂叫的!敢擾了本姑娘的興致!「嬌媚慵懶的女聲自崖底響起,隱藏著幾分怒意,,當隨著泠泠的水聲卻更有幾分情趣。她本是在崖下溫泉中泡著的,竟舒服地睡了過去,突然被這鬼哭狼嚎驚起,能不惱怒才怪了。
可惜夏無瑕他是無緣听到,因為已經昏了過去。昏睡過去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因為可以毫無顧忌地做夢,看他原先的驚恐不再,嘴角勾出幾絲微笑,想必是做了什麼美夢吧。
那女子裹了裹披在身上淡粉的羅裳,輕立在夏無瑕一旁的青翠古松上。那古松橫著生長,倒給了她觀賞如此奇景的方便。「真是有趣呀,這小子還真是命大,被釘在崖壁上竟然沒有死掉。這副皮囊倒是不錯,只是臉上……可惜了……嘻嘻……」那粉衣女子緊盯著夏無瑕喃喃自語,不自覺地輕滑了一下自己的左頰。嬌艷如霞,芳若桃花。
夏無瑕木然地坐在幽谷草地上,絲毫不覺晨露沾衣,濕氣入骨冰涼。倒不是他的修為已達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而是他心神全被面前血染白衣的女子引去。明晨,已死。
明晨已不見,夏無瑕亦失了明天之晨曦,與死無異.果真應了那句,生死相隨.只是女子不是傾城,此時少年亦不是夏無瑕。他名,青城。
青城抹去鼻尖凝結的露珠,理順了下思路。十七年前,他以靈魂的方式無意間降臨到這個世界來,奈何宇宙的力量太過強大,令他不得不陷入沉睡。于是便產生出了負靈之魂,夏無瑕!本來這種負靈之魂因無法開啟智慧,只能渾渾噩噩的等待青城醒來,誰知夏無瑕這青城分裂的靈魂資質竟然如此絕世,自行開啟了智慧……
如今,夏無瑕便是青城,青城便是夏無瑕……
「夏無瑕……青城……」青城苦笑著,當初穿越時的喜悅早已不見,前世種種都成虛幻泡影模糊不清。如今,夏無瑕的道路,仍由他青城繼續走下去……至死不悔。
「喂!你呆了還是傻了啊?!完了!本姑娘竟然真就回來一個蠢蛋!」
「姑娘,麻煩你幫我把她尋個地方,埋了吧。」
「喂!喂!蠢蛋!這種情況下,你不應該驚異地詢問‘你是誰?’‘這是哪里’嗎?」
「請姑娘把她埋了吧。」青城偏過臉,不再看沉睡永遠不會醒來的明晨。
「哼!你還真是個狠心人,她用身體擋了你那致命一劍,你竟然……」粉衣女子面上白紗一陣抖動,想必是為了青城這薄情寡義之舉而氣極。
「姑娘去把她埋了,便刻上‘夏無瑕亡妻明晨之墓’七字。我去洗一子,血污滿身,難受。」
「你果真是夏家之人,怪不得如此涼薄!哼!」粉衣女子死死盯著青城沾滿血污的臉,凶光畢露,「什麼無瑕,呸你個君子!連小人都不如!白救你了!」
青城赤身泡在溫泉里,露出幾十道或深或淺、或新或舊的傷痕。一簇幽藍奇異的咒印自胸口盤起,纏繞蔓延至頸上、左頰、上額。
夏家人稱之為︰玲瓏咒印!
夏家有訓︰凡夏家子弟,及弱冠十六歲者,未現玲瓏咒印,淪為分家!玲瓏加身,為宗家!分家之人,生死予奪皆系于宗家之手!
十六歲!便是根骨靈智定型之時,在十六歲之前,修煉還未踏上一步者,此人廢矣,凡人!
夏無瑕受青城靈魂的限制,始終無法開啟玲瓏咒印,淪為分家。但他智慧超群,知修仙一路不通,便練起修身小道,希望憑借強橫的肉身擺月兌木偶的命運!誰知……
青城靠在溫暖的卵石上,如同黑夜般沉默,親手埋葬才明了的,幸福,你可知其中的痛苦,他不過是擁有兩世記憶的凡人,怎解得了命運如同砂刀摩挲的摧殘。所以,不成凡人,不為木偶!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
君子,明玉無瑕。夏無瑕,我們不分彼此。今夜之後,我與你一起,踏上命運的征伐。一起……
青城忽然心里一空,仿佛失去了什麼。夏無瑕最後一絲執念似乎也從此消散了……天地間,查無此人。
明月當空,倦鳥又歸巢,幾聲淒涼的鴉聲散亂入耳,溫泉上騰起的絲絲白霧淡煙在他眼前繚繞,幻化成明晨嬌小玲瓏容顏。燦若依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