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里點了許多盞明燈,外面陰霾的天色似乎在這兒沒有任何的痕跡。皇帝穿了一身微厚的紫色龍袍,一個人靜靜的臥在軟榻上,對著眼前的一盤棋發呆。身邊站了兩個年輕的太監,垂著頭,沒一丁點的氣息。
「皇上,容姑娘來了。」安公公細聲輕輕的說道,似乎怕皇帝听不到,又怕吵了皇帝。
「容若參見皇上,皇上吉祥。」容若清脆的說道,對著還在發呆的皇帝緩緩屈膝行禮。
皇帝似乎這才清醒過來,雖然是還是失神的樣子,卻帶著幾分冷冽的王者氣息,側頭看著跪在榻的容若淡淡的道︰
「辰兒的妃子來了?!嗯,好。來,陪朕下幾盤棋吧。小安子,帶著這些個奴才,都在殿外候著吧,吩咐下去,不許任何人來打擾朕的棋興。」
安公公細氣細聲的應了一聲,領著兩個奴才輕步無聲的走開了,容若一時間感覺莫名其妙,但還是應了皇帝的話,在皇帝的對面坐了下來,。皇帝傳召她,要他兒子的準妃子陪著下棋?!
看著容若清秀的臉龐,眼底帶了幾分的不解,皇帝一邊細細的打量著容若,一邊輕笑道,「好久,都沒有人陪朕下一盤棋了。容若,是吧?!嗯,真像你母親。還是兩年前那清秀的模樣,討人喜歡。以後,你就是朕的半個女兒了,叫朕一聲父皇,不為過。」
容若淺笑,這一笑臉側有個微小的酒窩,看的不真切,卻為一張清秀的小臉更加了幾分靈動。
「皇上可是有心事?!」容若恭敬的問道,這皇宮里的人,除了靳佑辰和靳佑星,真是奇怪,個個兒的都藏了一肚子的話,卻還要裝作無事,就像是小小的憐星,似乎也都背負了沉重的心結。
「呵呵,叫朕父皇。」皇帝笑呵呵的說道,一臉慈愛。
容若心里暗自無奈,這皇帝,跟他的兒子還真像,一樣的固執。怎麼叫,不都是叫這個人嘛,干嗎一定要是那個叫法?!但誰叫他是皇帝,有什麼辦法,她可不想抗旨不尊。
于是,恭敬的回了一聲︰「父皇。」
皇帝嗯了一聲,在棋盤上落了一子。慈愛的淡淡說道,「若兒,其實是做皇帝,是最最無趣的事。一件看似小的微不足道的事,卻偏偏會生成禍殃皇宮或者朝堂的煩事。朕這皇帝,當的真是無奈。」
容若一愣。听得出皇帝話里的確帶了幾分無奈,卻一時又猜不透皇帝究竟想說些什麼,只好淡淡的道︰
「父皇心懷天下,事無巨細,卻都要父皇勞心費神。父皇著實辛苦了。不過,母親曾說,從來人間多是非,何必固步封。撥雲會見月,不過林間一濁流。皇上,世事擾人,不如人由世事。一切,都只當林間濁流,讓它隨性的流去吧。」
皇帝一愣,隨即淡淡的笑了。跟容若一子一子的落著,時不時看看面前這個秀美中帶了幾分高貴,還有幾分靈氣,幾分豁達,還有幾分稚氣的女孩,淡淡的道︰
「你直像你母親。不過,不愧是她教出來的女兒,性子都像極了。若兒,若是當年朕堅持一些,只怕現在朕也就沒這些個庸俗的煩惱了。」
容若一笑,心里已經猜出幾分皇帝叫她來的用意,淡淡的說道︰
「母親摯愛自由,說真的,父皇,若兒不明白,也請父皇恕若兒大膽,父皇為何不放了母親,讓母親自由自在的去過她想要的生活?!」
皇帝一愣,拿在手里的棋子僵在半空中。臉色似乎也微微的變了。許久,才失落的將棋子落下,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緩慢地,淡淡的說道︰
「朕認識你母親那一年,她才十四歲,朕十七歲,做為大靳的使者出使夏國。那時候,她跳舞真好看,朕看見她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美的就像一個仙子。朕告訴你外公,說,朕要娶她。你外公答應了。
可是,兩年之後,送來大靳的夏國公主,卻不是你母親,是你的姨母,朕的華貴妃。她告訴朕,說你母親死了,死于宮里的一場瘟疫。為了兩國和平,兩國聯姻勢在必行,朕不能回絕你姨母。朕是知道那場瘟疫的,幾乎讓夏國的人口減了一半。朕很難過,卻難過的沒有人可以訴說。
朕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可是你姨母真的跟你母親一樣讓朕動心,她們幾乎有著一樣的容顏,一樣的美麗,一樣的高貴。朕本以為全心的寵愛她,可以彌補內心對你母親的懷念,可是,卻忘記了朕的寵愛,是天下最殘忍的傷害。你姨母去世的時候,甚至都沒有等得及朕跟她說一聲再見,朕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也在那個寒風淒冷的秋夜一起離開了——」
容若有些發愣,皇帝的話,說的很慢,很慢,眼神里全是回憶的幸福與落寞。她知道皇帝來一定是要解釋他與母親之間的糾纏,但她沒想到,皇帝的心里,竟然也有如此真摯的感情,此時再看皇帝,只是一個寂寞失落的老人,似乎帶了萬千的疲憊,帶著微微的孤獨與失落,有說不出的苦。
「父皇——別難過了。姨母一定很幸福,無論那份愛情有多倉猝,可是父皇都用心了,我想姨母一定很滿足。」
容若淡淡的說道,其實她有些緊張,她從來沒想到,皇帝宣她來,會說這上這麼多,也沒想到,竟然會明白這麼多。看來母親曾是夏國的公主沒錯,至于那個姨母,既然是皇帝的華貴妃,為何母親從來不曾提到過?!父親身居要職,一定知道姨母是夏國來的,連府里的下人,也知道母親是曾經的夏國公主,父親與母親那麼恩愛,一定更是明白。
只是,母親為何會以瘟疫的借口,逃離了夏國皇宮,逃離了夏國公主的身份?而且,從來不曾告訴她關于曾經的任何一件事?現在听皇帝說來,與母親早是認識了的,既然後來再遇見母親,已經知道了母親為自己大臣的夫人,已經相夫育女,怎會糊涂的不肯放手?!
容若很迷惑,抬頭看看眼前這個集慈愛霸氣還有孤寂于一身的老人,心里有些微微的難過,暗想,這皇帝,看起來也不昏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