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拓不知何時站在了院子里,大概听了容若與湮兒的談話,看著垂頭黯然的湮兒,一身戎裝在清晨的風里掠過冰冷,魁梧的身軀忽然多了幾分蕭瑟的無助,在微冷的風里忽然變得極是孤獨失落,眼神里幾分難過,眉如木刻,濃如潑墨,載了沉重的心思,有幾分期盼,有幾分擔憂,還有幾分無可訴說的擔憂與落寞。
湮兒一愣,听到金拓的聲音嚇了一跳,一抬頭便對上金拓五味雜陳,幾分受傷的眼神,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
「金拓——我,不是——」
金拓看了慌忙解釋的湮兒,一步步地走過來,微微地難過,步履沉重,看著湮兒慌亂的眼神,眼神憂傷,難過地直直問︰「湮兒,你當真不願意跟我走?」
容若看著兩個人因為一句無心的話而如此受傷,不禁淺笑,轉身走進房里,留下湮兒與金拓兩個人站在院子里,四眸相對,眼神里全是綿綿的感情交融。
——湮兒雖是單純,可是終究要學著長大的。她與金拓的感情,更要學會自己處理和面對,將來縱然金拓不插手圖安國事,可湮兒也是一國的王妃,她必須要學會面對和處理各種事情,不然她到了圖安,忽然一個人面對新的環境,在心理上會多一層艱難。
容若輕輕地在軟榻上斜倚下來,透了窗子看一眼已經相擁在一起的湮兒和金拓,撿了榻邊的一本書,漫不經心的看了起來,柔順的眼底卻輕輕地淌出了淚。
已經快一年了。記得去年與靳佑辰分別的時候,雖也是入冬的日子,卻不曾如此寒冷,甚至記憶里並沒有雪花飄落,也許有了靳佑辰與靳佑星的存在,總是有那麼暖暖的感覺。而這一年的冬季,怎就如此的難過?
冷的透骨。疼的浸心。
靳佑辰帶了幾分幼稚,幾分霸道,或者幾分冷漠的面容,越來越清晰,總在寂靜無聲的寒夜里肆意的招搖,讓容若的心一陣陣尖銳的疼痛。靳佑辰,你可是已經遺忘了容若?
金拓來這里,已經遇上了湮兒。晉親王在這里,肯定了沒有容若。有芸羅的那一鬧,大概皇宮里已經對這兒的人沒有了懷疑。靳佑辰,是不是在別人的肯定中,也肯定這兒沒有容若,所以不屑來此一看?
哪怕只是如同當初那樣,微微冷漠的一笑,也好。再不敢奢望,定南王府里,那樣淺淺的雨夜,那樣愜意的簫聲——靳佑辰,容若這一生,該何去何從?
想著,容若的鼻尖微微泛紅,眼角的眼淚,透了靈動聰慧的眸子無聲無息的滑落,靳佑辰的笑臉與溫柔,愈發地清晰,浸透了她的眉發。
起身坐到梳妝台前。梳妝台還是延續了她一往的風格,大大的如同一張書桌,幾乎沒幾樣胭脂水粉,珠寶釵玉也整整齊齊地只在一個盒子里。倒是筆墨紙張佔了大部分。
乍低倦眼雨涼味,點滴瓊花心欲碎。
來風問道朱閣翡,無君答指錦衾廢。
遺鈿對鏡淺成灰,魂魄入夢驚起誰。
卷簾點墨揮不慧,清宵寒夜夢盡悲。
綠蕪滿園我惟淚,秋浸曠野君已北。
梁燕侯雙皆成隊,長條蕭瑟無力垂。
英落曾醉痴如飛,一地相思碎了碎。
奈何眉間誰眸回,全似弦斷它焦尾。
滿目的墨白交錯。容若清秀的眉間浸著憂傷。這是記憶里的全部。關于靳佑辰,她滿滿的凌亂的思緒,全在那個微冷的清秋,與這雪花飄凌的冬天,似乎毫無關系,只有那淡淡的雨,在心里輕輕地搖曳。
心里仿佛是一片空烙的疼痛。
「姐姐。」
湮兒靦腆地輕笑,與金拓牽手站在容若的房門口。
「哦。」容若听到聲音,猛得回過神,閉眼收忍回了淚意,稍稍地一怔,才回頭看著門口的兩個人,扔下手中的筆,淺淺地微笑著走出房間來,淡淡地看了兩個人緊扣的手指,微笑著道︰
「如此倉促的安排,還望王子不要責怪。」
金拓豪氣地一笑,剛毅的臉龐似乎與初來靳國京城時的那份邪魅毫無牽連,此時只是干淨而溫柔的神情,就連剛才那難過的令人心碎的眼神也毫無痕跡,牽了湮兒的手,隨著容若一起走出房間,到了院子里的石桌邊坐下來,對容若和氣開心地道︰
「雲汐姑娘說笑了。我金拓好歹也是圖安的王子,再倉促的時間,也不會委屈了湮兒。雲汐姑娘,我知道你匆匆讓我帶走湮兒的緣由。這樣吧,我金拓回到圖安,就力勸我父王鼎力相助大靳,並與大靳百年交好,牽制夏國不得妄意肆圖,如何?」
容若淡淡地一笑,看了金拓,一身淺藍的衣裙配著干淨平凡的面容,說不出的高貴與淡然,那一笑之下眸子忽然璀璨,瞬間映了整個人都有種燦爛明媚的感覺。金拓看著容若忽然明亮璀璨的眼眸不禁一愣,再要細看,容若卻已微微垂了眼瞼,淡淡地道︰
「為君為王者,須心懷天下。金拓王子,雲汐雖一介布衣女子,但也是一名醫者,看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病老安康,心里的感慨頗多。此時,只希望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各國相安無事,我這醫館里少一些愁苦的百姓,更希望我妹妹,你未來的王妃,可以一生平安幸福,無憂無慮。所以一切,都拜托你了。」
金拓爽朗地一笑,挑了濃厚的眉,握著湮兒的手仔細地看了容若道︰
「雲汐姑娘,說實話,我如何也不能相信,你只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子。」
容若微微一笑,看了一臉單純與幸福的湮兒,轉身迎了門口微冷的風,眼神落在院落里的幾盆常青盆栽上,微微地笑著,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