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薄雪迷離
下山後,她有些悵然地說︰「我該走了。」
他沒有問她去哪里,也沒有問她為什麼出現在山崖下。他的唇邊微帶出淡淡笑容,他的心里卻早被冰雪封凍。
她對他微微一笑,轉身向前走去。
竹橋之上,那抹碧色的悠雲漸漸遠行,他也轉過身,準備進屋。
卻突然听到她的驚叫聲,他還來不及思索,就已經轉身飛到她的身邊。
她的身邊圍著一群黑衣殺手,而他自然明白,這些殺手是為自己而來。
他們一直追殺他,終于還是找到了這里。
他們看見他出現,驚喜不已,天涯追殺,終于再次找到。
可是,他們還未抽出刀劍,就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劍,如此之快,如此之厲,已經沉寂了五年的絕殺,卻在這一刻終于出手。
劍影閃過的瞬間,蕭澈已經終結了所有敵人。
他微微有些失神,本以為這一生,自己都不會再出劍。可是這一刻,他竟是如此急切而又慌亂——他害怕對方說出自己的身份,他害怕他的身份會驚嚇了身邊單純的女子。
他一只手將她護在身後,當他收起劍,他轉身拉住她,朝竹軒走去。
也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一支毒鏢飛入了他的體內,貫穿了他的心髒。
地上的殺手做完這垂死的掙扎後,終于安心地閉上了眼楮。
殺手,從來都不允許失敗。不管對方是誰,都絕無留情。
蕭澈強忍劇痛,拉著她繼續往竹軒走去。
可是,嘴角的黑血卻仍然還是驚嚇了她。
雪墨雙手扶住他,大驚失色地說︰「蕭澈,你怎麼了!」
他微微地笑了笑,閉上了眼楮。
雪墨將他扶進屋中,放在床上,然後打來了清水。
她輕輕解開他的衣服,輕輕地擦拭著胸前的傷口,翻出了藥,給他敷上。
她知道他中了毒,卻不知道如何解毒,只能用藥暫時鎮住他的劇痛。
她上山采了一些熟悉的花草,然後配制成藥汁,敷在了他的傷口上。
她從來就知道,毒花能夠奪人性命,亦能救人性命,以毒克毒,只看怎麼調用。
她給他蓋好被子,走進廚房,將剩下的花草熬成藥湯,同時做好了飯菜。她端著藥湯和飯菜走進房間,坐在床上,慢慢地給他喂著藥。藥水見底後,她又給他喂了一些熱湯。見他神色漸緩,她坐在床邊,靜靜地等他醒來。
夜色漸深,有些疲乏,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恍恍惚惚中,感到自己被抱到了床上,身上也被蓋好了被子。男人清新魅惑的氣息縈留枕間,她只當這是一場春夢。
當她醒過來的時候,應該已是午後時分。
她走出竹軒,仍見蕭澈靜立橋上。
听到腳步聲,他側臉看她,微微一笑。
見他神色清朗,她歡欣地笑了笑說︰「你沒事了。」
「多謝。」
「你也救了我。」
「你可知道……我從未救過人,更未被人救過。」
「你……」她失神地看著他,竟然有些惆悵。
他淡淡一笑,不再說話。
一時有些靜默難忍,她忍不住問道︰「他們為什麼要殺你?」
「父親的命令,從來都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大吃一驚說︰「你……你的父親要殺你?」
他淡淡一笑說︰「很奇怪麼?」
「父子之間,怎麼會互相殘殺!」
「互相殘殺的又豈止是父子!」
她驚愕地說不出話來,卻听他說道︰「親人,愛人,君臣,甚至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誰不在互相殘殺!世道本就如此,又有什麼奇怪!」
想起自己模糊的身世,她心中有些苦悶和淒楚,也不再說話。他說的本就是真話,她甚至找不出理由來反駁他。
他突然問她︰「想必你的父母極為疼愛你吧?」
她心中淒楚,垂眸說道︰「我早已父母雙亡,甚至都不記得他們的樣子……不過……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很疼愛我的。」
看著她盈然垂落的眼淚,他感到自己的心沒由來地痛了一下。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拂去她的淚水,卻沒有說話。
看著他眸中隱忍的悲愴,她強忍眼淚說︰「我一直相信,父母都深愛自己的兒女,也許你跟令尊之間有什麼誤會……」
他轉過身說︰「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她突然覺得,他的背影,竟然也在隱忍悲涼。
父子殘殺,再堅毅的男兒,也難忍心痛吧!
她擦干眼淚說︰「我還有任務在身,你……多保重……」
他卻拉住她說︰「我送你。」
「你重傷在身,還是好好休養吧。」
「這些小傷,早已習慣。」
他輕描淡寫,她卻微微心疼。劇毒穿心,他竟然說是小傷,可見他曾經所歷的艱險。
見他臉色仍然有些蒼白,她于心不忍地說︰「那就等你傷愈之後吧。我……我再去采些藥草……」
「我陪你。」
他說著,往前走去。見他步履不穩,她伸手扶住了他。兩人相扶著上了山,仍然是山花爛漫,花雨拂面。
花香搖曳,她在花叢中淺笑嫣然,回眸的瞬間,風華無絕。
他就那樣看著她,安靜而又溫暖。山水之間,縈繞著薄雪草的清新,如薄霧般暗自彌漫,令人就此沉淪。
下山前,他突然停步,伸手摘下一簇白花,背在身後。
他記得她說過,她喜歡這種花。
下山路滑,他伸手牽住她,平穩地到達山底。
進了竹軒後,她前去廚房熬藥,他留在房中,將花簇放在窗上。
清香縈縈,他的嘴角也不由得漾起一個溫暖的笑容。
從前他的世界只有黑色,他從來也沒想過,別的顏色竟然會這樣的絢爛。
當雪墨端著藥碗走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環繞竹窗的白花,她歡欣一笑,擱下藥碗,奔到窗前說︰「好美!」
他靜靜地看著她,任由熱藥的水霧迷離了自己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