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片刻之間換好了衣裳出門,在紫鵑和雪雁兩個丫頭的攙扶下,裊裊婷婷走下門口的台階,到了院子里站定身形,正要盈盈下拜。邊上便有小太監忙鋪了錦墊在地上。
黛玉心中一暖,看來太後還是感念當日的恩情的。于是心中的警惕戒備也放開了些,慢慢跪在地上,輕聲說道︰「民女林黛玉接旨。」
「林家姑娘黛玉乃是本宮的患難之交,因為這幾年本宮身體不好,和林姑娘疏于聯絡,今兒特特的請林姑娘進宮,與本宮敘舊,以解本宮寂寥思念之情。」
張公公端端正正的面南而立,一字一句的把太後的原話說的清清楚楚。黛玉忙磕頭謝恩,然後扶著丫頭們的手緩緩站起來。
「林姑娘,車馬太後都叫奴才準備好了,咱們這就走吧。太後可是等急了呢。」張公公在賈母眾人面前自稱灑家,而在黛玉面前卻自稱奴才。這在邊上賈政的耳朵里,听得真真切切。賈政心中暗道︰這個外甥女和原來不一樣了!
黛玉也來不及同賈政多說什麼,便回頭叫紫鵑收拾一下,跟著張公公出了瀟湘館。
只是紫鵑擔心,自己跟著黛玉走後,放在偏房里的十來箱子東西會不會被那些人翻動,所以有些不放心于是站在黛玉身後焦急的咬著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張公公是皇宮里模爬滾打幾十年的老宮人,紫鵑那點小心思豈能瞞得過他?于是張公公笑問紫鵑道︰「這位姑娘可還有不放心之事?」
「啊?」紫鵑一驚,想不到這位公公竟然會如此和藹的對自己說話,「公公恕罪,只是奴婢想著,奴婢服侍姑娘進宮去,這院子又交給誰呢?」
「嗯,這個不難,灑家派四個侍衛守在這里就是了。不知林姑娘可放心?」張公公說著,又對著黛玉躬子,等候黛玉的話。
「公公看著怎麼好就怎麼辦吧,我原也不懂這個。平時這些事情都是女乃娘打點,如今女乃娘出去了,便是紫鵑打點。」黛玉淡淡一笑,暗暗的稱贊了紫鵑一聲,好個丫頭,果然不負我平日的真心相待。
張公公一笑,果然留下四個侍衛替黛玉看守院子,除了原本伺候在瀟湘館的奴才之外,任何人不許進入瀟湘館。
賈母和王夫人等再次瞠目結舌。想不到張公公卻是如此戒備而來,連替黛玉看屋子的人都帶了。尤其是王夫人,此時正在暗暗思索,莫不是黛玉這幾年都在暗中同太後聯系?不過瞧上去也不像啊!
黛玉出了瀟湘館,在大觀園的角門上上了太後派下來的朱輪翠蓋車,張公公上了馬,太監們打著依仗,侍衛前後擁護,一路直接進了皇宮。
而此時的太後,正坐在萬壽宮西偏殿的暖閣里,一邊看著宮女在地上撥弄銅鼎里的炭火,一邊捏著手中的‘鶼鰈情深’的玉佩,一邊念叨著︰「怎麼張德禧這老東西還沒回來呢?」
「回稟太後——」太後話音剛落,張公公便弓著身子一路小跑進來,在太後做的矮炕前打了個千兒,笑嘻嘻的回道︰「老奴才回來了。林姑娘在殿外候著,太後娘娘……」
「快給我請進來哪!」太後听著忙催促道,「你這該死的奴才,素來都是個伶俐的,今兒怎麼又遲鈍起來。」
「遵命。」張公公高高興興的一溜兒小跑出了殿門,對著黛玉躬身說道︰「林姑娘快請,太後她老人家已經等急了呢。」
黛玉輕輕一笑,如此殷切之情,在皇室之家想必十分的罕見。于是便對張公公福了一福,輕聲說道︰「有勞公公帶路。」
「得,姑娘請跟我來。」張公公忙答應一聲,抬腳邁過高高的門檻兒,引著黛玉往東暖閣里來。
黛玉慢慢的走到太後跟前,在早已經準備好的明黃色錦墊上磕頭請安畢,太後便一疊聲的叫張公公看座,「快些給林姑娘看座呀,越來越沒規矩,越發的遲鈍起來。」
張公公忙轉身接過宮女搬過來的繡凳放在太後身邊,然後轉身請黛玉入座,一邊笑道︰「林姑娘快請坐吧,遲了,老奴這條老命就保不住了呢。」
「張德喜你快去看看我叫人炖的銀耳血燕粥怎麼樣了?你們這些人都下去!讓本宮和林姑娘好好說句話。」太後一揮手,屋子里伺候的**個大丫頭都躬身行禮,慢慢退出去,連張德禧張公公也答應一聲,退出了暖閣。
「林姑娘,果然是你。」太後此時方才放下了太後的架子,徐徐轉過身來,仔細端詳著黛玉。經過這麼多年,黛玉的確長大了,當年那個惹人憐愛的小女孩兒已經長成了裊裊婷婷的大姑娘。不過長大是長大了,她的眸子里閃爍的,還是當年那一種純淨的一塵不染的目光。
「太後娘娘,黛玉惶恐。」黛玉忙欠身,想要站起來給太後回話,不過太後的手一直握著她的,黛玉想站起來卻沒有成功。
「這里沒有外人,咱們別這樣說話。哀家覺得,還是當年在你的船上,咱們更加親密一些。當初若不是幸虧有你,哪里還有哀家和皇上的性命?那時哀家萬念俱灰,真的想投江自盡了事。如今哀家雖然做了太後,但卻從沒忘過那個夜晚。當初皇上即位之後,哀家便下令懸賞尋著玉佩,怎麼你都沒听見消息嗎?」
「回太後娘娘的話,黛玉一直住在榮國府深宅之內,對外邊的事情並不知曉。」黛玉忙低頭回話。
「是了,是了。你們這些小姑娘家,哪里會知道外邊這些事,也是我老糊涂了。沒想到這個。你在榮國府住著?榮國府是你家嗎?」
「不是,榮國府是黛玉的外祖父家。」黛玉慢慢的低頭,此時的她,多麼希望自己依然有個家。
「哦,那麼榮國府的員外郎賈政是你的娘舅呢?」
「是。」
「嗯,那我就知道了。原來你是元妃的表妹!你在舅父府中住的怎麼樣?還開心嗎?」太後微笑著,拉著黛玉的手敘起了家常。
黛玉也只是謹慎回話,不敢多說一句。
太後正說得高興的時候,卻听見外邊的太監高聲喊了一句︰「皇上駕到!」
黛玉听了,慌忙起身,立在太後身邊。
皇上笑意盈盈的進門來,他先給太後請了安,然後看著一邊的黛玉笑問︰「母後,這是誰家的女兒,長得這麼伶俐?」
「黛玉參見皇上。」黛玉轉身給皇上跪下,因為此時她終于此刻有時間可以給皇上見禮了。
「起來吧,母後能和你聊天聊得這麼高興,也是我的造化。母後好久沒這麼開心了呢!」皇上歪著頭仔細打量著黛玉,然後連連點頭,又對太後笑道︰「母後到底是從哪里尋來的這麼標致的姑娘?朕可沒見過慈寧宮有這麼好看的宮女。」
「她怎麼會是宮女呢?皇上怎麼會不記得她了呢?再好好想想,想想咱們從哪里見過她。」太後含笑看著黛玉。
「咱們?咱們??」皇上听了太後的話十分的奇怪,太後既然說咱們,那就是自己和她母子二人。皇上的思緒便由此延伸到多年前自己和母後被流放的日子。
沉思良久,皇上終于想到了那天春寒料峭的江邊,自己躲在母後的懷里冷的發抖,後來被人請到船上的事情。
「你是那個小姑娘?」皇上此時已經坐在太後對面,黛玉站在太後身側,微微低著頭,皇上一抬眼正好能看見她的容顏,「不大像啊!」
「皇上,你真是的,難道你忘了,那可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難道人家小女孩兒不能長大的嗎?就是皇上你,當初不也是個十三歲的少年?」太後微笑著看皇上,眼楮里面似乎是別有深意。
黛玉見皇上一再的看自己,便有些不自在,于是輕輕側身,把臉轉向一邊。
「皇上啊,難得你今天清閑,不如就陪哀家用午膳吧,正好也替哀家好好謝謝林姑娘呢。」太後煞有其事的看著皇上問道。
「呃,午膳嘛,朕剛剛還說把水溶叫到宮里來一起用,順便問他些事情呢。」皇上若有所思的說道。
「水溶?既然叫他進宮來,那就一起用膳好了,先皇在時,也極喜愛這個外甥的。北靜王太妃可是先皇唯一的妹妹呢。」太後呵呵笑著,又轉頭看看黛玉,對皇上說︰「一會兒午膳,我和林姑娘在里間,你便和水溶在外邊好了。這樣既方便,又熱鬧,是不是呢?」
「是,那就依母後之言。」皇上忙點頭答應。
原本他和北靜王水溶之間也無非是要勸說水溶擔任實職,出來為自己分憂解難。早些時候,水溶這家伙說什麼也不肯出來做事以替朝廷分憂,只知道自己在家享清閑。
前兒北靜王太妃進宮給太後請安遇見皇上,便求皇上多多開導開導水溶,北靜太妃的懇求正好合了皇上的心意,于是想叫水溶進來再好好說說他。恰好今天太後設宴,也正是個好機會。多個人幫自己勸說水溶,總比自己一個人對那個混小子講道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