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輾轉難眠,紫鵑心事重重想了一夜,也沒想到更好的法子。而黛玉也因身上的踫傷而睡得極不安穩,五更天不到便醒了,一面叫紫鵑說口渴,便自己坐起來,擁著被子靠在床上。
紫鵑忙披上衣服起身,到了溫熱的白開水給黛玉漱口,又拿了吃的茶來,服侍黛玉吃了半盞,想再勸黛玉多睡一會兒時,黛玉卻說︰「昨兒你和雪雁的話我听見了。我听你一夜都沒睡好,心中真是過意不去。她們知道就知道吧,我想如今太後對我這樣好,她們定然有所顧忌。我們事實小心些就是了。若是有人問起,你們依然說那是我父親留給我的舊物,不過是存些念想罷了。難道她們還會打開箱子搜檢不成?我就不信,這世上還真沒了天理。」
「姑娘,話雖如此,可若是真的生了是非,都是奴婢的不是。」紫鵑依然惴惴不安。
「你大可不必如此,她們安心要探听這瀟湘館的事情,又豈能是你能阻擋的住的?原是我錯了,想著能躲過去就躲過去,好歹從這道門里嫁出去,以後便橫豎與他們無關了。但如今看來竟是我錯了,身處其中,躲是躲不掉的。那麼我們就敞開門等著罷了,看他們這些人,還能鬧出什麼好看的事情來。」黛玉淡淡一笑,反而一臉平靜。
「姑娘真是變了。」紫鵑看著黛玉淡定鎮靜的面色,神情有些恍惚,如今的黛玉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呢!紫鵑一邊贊嘆著,一邊把黛玉身上的被子又拉了拉,主僕二人又躺進床上,二人慢慢的說些話,黛玉反倒勸了紫鵑幾句,直到天光大亮方才起身。
這晚同樣睡不著的,還有王夫人和薛姨媽二人。
黛玉是一定要嫁出去的了,試問太後的懿旨有誰敢違背?可無無論如何這個結果是她們姐妹二人從未想到過的。黛玉出了榮國府,她的事情便逃出了自己的掌控之內。當年林如海病死,賈璉幫著打點林家的事情,葬了林如海之後的確是帶著一些銀子回了賈府,這筆銀子也不是小數目,所有的田產家業以及家具古董等物總共折合白銀有十多萬兩,這筆銀子的確幫了榮國府甚至說賈家的大忙。他們家的大小姐元妃娘娘的省親別墅便得益于此,以至于後來者幾年元妃娘娘在宮里的用度也得益于此。
但王夫人卻敢肯定,林家的家業不止如此,一定還有一大半家產流落在外。是已經被遣散的管家掌管,還是在黛玉的手中,卻讓人猜不透。所以才有了這晚襲人的激將法,一句話把寶玉壓在心底的那股情緒撩撥起來,所以一個人去了瀟湘館。然後的事情便順理成章——襲人帶著丫頭婆子來尋寶玉,以圖突然間進這瀟湘館,看看紫鵑等人都在做什麼。
這一招果然高明的很,出其不意,趁其不備,隨在襲人身後打著燈籠的那個婆子正是王夫人的心月復,她進院子後第一眼便看見了亮著燈的偏屋,然後便看見紫鵑一臉怒氣從里面出來,後面跟著慌張的雪雁——很顯然,她們都被黛玉的聲音嚇壞了。以為黛玉在屋里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房門也沒關便匆匆的趕去瞧黛玉。偏屋里的十幾口大箱子和太後賞賜的東西就一分不差的落在那婆子的眼楮里。
這就足以讓王夫人睡不著覺了。
賈政又睡在趙姨娘房里,自從探春離了賈府,賈政便夜夜都宿在趙姨娘房里。王夫人心里恨得癢癢,但無計可施,女人妒忌是犯七出之條的。夜深了王夫人依然毫無睡意。她一個人坐在內室的觀音像前,手持經卷手挽念珠,但心思全然不在佛經之上。
屋外邊的丫頭們都倚著門打瞌睡,屋子里安靜的可怕。
王夫人一坐坐到天亮,直到玉釧進來提醒她該去給老太太請安了,她才把手中的念珠放到一邊,長出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飯後請姨太太過來一趟。」
玉釧答應著扶王夫人起身,因王夫人一夜未動,此時一站起來不但頭暈,而且雙腳都發脹,差點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太太小心。」
「沒事。坐的久了,腳有些酸麻。」王夫人嘴上淡淡的說著,眼楮里閃過一絲狠厲的精光。
賈母今日倒是起的晚了些,王夫人來上房的時候,她剛起身,穿好衣服還沒梳洗,因見王夫人早早的過來,便笑道︰「你今兒怎麼這麼早?倒像是催我起床似的。」
「是媳婦糊涂了,忘了昨兒晚上老太太睡得晚。只是家里三件喜事,如今又要準備過年的東西,還要預備宮里娘娘要東西,竟是忙的很,媳婦哪敢再耽擱時間,只好早些起身,好理事。」王夫人給賈母請安畢,便站在一邊伺候。
「這些日子倒是讓你受累了,鳳丫頭的身子還是不見好?也該讓她多擔待些,還有珠兒媳婦,有些事情你也該讓她們放手去管。實在忙不過來,便把東府上的珍哥兒媳婦叫過來幫你兩日也使得。別累壞了身子。」
「是,媳婦知道了,多謝老祖宗關愛。今兒媳婦還有一樣重要的事情請老太太示下。」王夫人點頭答應著,一副慈愛無比的模樣︰「大姑娘的事情也快了,中間夾著個年,還有個上元節,過了節沒幾日就該過門,所以這妝奩也是時候準備了。」
「嗯,你這話很是。」賈母點頭沉思片刻方道︰「哎!當日璉兒拿回來的那些銀子都用在娘娘身上,如今這一項又沒得地方出了。說不得,還是啃我這把老骨頭吧!鴛鴦,一會兒你去把原來你們姑太太每年孝敬我的首飾都拿出來,再拿五千兩銀子給你們太太。不是我不疼三丫頭,給她兩千兩,給林丫頭五千兩。這一會兒里,就是給林丫頭五萬兩,我們也虧欠著她呢!」賈母一邊說一邊嘆氣。
王夫人只得慢慢解勸,不多時鳳姐兒和李紈也上來伺候,眾人待賈母梳洗完畢,用了早飯,方回自己房里用飯。
飯後不多時,薛姨媽應邀來王夫人房里,剛坐下還沒說幾句話,彩雲便回說琥珀來了。王夫人心知肚明,知道琥珀定然是送銀子來的,忙說叫她進來。
「太太,姨太太安。」琥珀進門後給王夫人和薛姨媽行禮,然後把手上的一個小匣子捧上來,「這是五千兩銀子的銀票,老太太叫奴婢給太太送來。」
「嗯,玉釧兒接過來,鎖到櫃子里去。」王夫人點頭,又對薛姨媽笑道︰「這是老太太給林姑娘準備的嫁妝錢呢。」
薛姨媽又附和幾聲,說老太太真是老祖宗,最是疼林姐兒等語。
琥珀也不多話,便要告退,王夫人忙道︰「你且別走,我問你,老太太不是說還有些首飾嗎?可是鴛鴦還沒拿出來?」
「已經拿出來了,老太太說,那些東西另叫人給林姑娘送到瀟湘館去了。」琥珀回話畢,便告退出去。王夫人一下子陰沉了臉色。
老太太竟然防人至此!
「姐姐何須煩惱?」薛姨媽一夜不眠,卻大有成果,此時安安穩穩的坐在暖炕上吃茶,早就成竹在胸。
「如今這小狐狸精要上天了!等她真的做了王妃,我們原來做的那些事還能瞞得住嗎?妹妹!你說我能不急嗎?」屋里沒有下人,王夫人也無需顧忌什麼,急躁的拍起桌子來,「原來還想著,她孤女一個,也沒幾件嫁妝,就是太後賜婚嫁過去做了正妃,也不會得意到哪里去。可如今妹妹也知道,她在我們家吃喝這麼多年,竟然私藏了這麼多東西!再加上太後的賞賜,和老太太的體己。足有幾十萬銀子的東西了!更可氣的是老太太要把那些體己首飾都給了她!算算老太太除了她倒還有幾個親孫女呢,何止就偏心至此!」
「嗨!姐姐真是個直性子,老太太偏疼外孫女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姐姐何須還在為這種事生氣?少不得我們動動心思,做做手腳,讓那些人竹籃打水一場空,也就罷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王夫人不解的看著薛姨媽。
「如今她是得了太後的勢,才能去給人家當正妃,可姐姐別忘了,她進門之後,也只能是個兒媳婦罷了。上頭有太妃在,那王府也不是她一句話說了就算的。再說,她進不進得了王府的門,還說不定了,就是進去了,咱們也要想辦法讓她再退出來!」
「你這話說的。若是進不去,太後哪里肯罷休,我想太妃也不敢得罪太後吧?只是進去之後再出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你說太妃不會憑她擺布,可那太妃也不會憑我們擺布。既然能進得去,那我們就鞭長莫及了。」王夫人連連嘆氣,覺得薛姨媽的話根本就沒有道理。
「姐姐想想,若是在她過門那天發生點什麼事,比如說暈倒在花轎上,或者拜堂的時候出點丑,又或者其他的什麼失儀的事情。這太妃一生氣還會給她好臉色看嗎?說不定太妃就一怒之下奏明太後,把她休回來也說不定呢。」
「嗯?有這種可能嗎?」王夫人瞪起了眼楮,盯著薛姨媽看。這個妹妹從小詭計多端,今日定然又想到了什麼好主意。
「怎麼會沒有呢?」
「她如今防我們防的很嚴,所有的吃食都是瀟湘館自己動手。我們哪有什麼機會?再說,萬一失了手,她在我們家里出事,太後一定會降罪,到時候禍及大家,我們後悔可來不及了。」
「姐姐放心,這種東西不會出人命,大不了也就昏迷一陣子,或者精神不大好,做些出格兒的事情。于我們府上無礙。再說了,我們趁她上轎前出手,她絕不會在我們這里有事,等進了王府再有事,可與我們無關了。」薛姨媽悄聲笑道。
「果然能如意,她被休回來,我們臉上也無光,幸好我膝下再也沒有女兒,不然的話,這府上的女孩子找婆家可就難了!」王夫人淡淡一笑,顯然已經同意了薛姨媽的話。
「如果她被休回來,那可是天大的恥辱,姐姐正好可以借機趕她出門,多年的心願不就達成了嗎?」薛姨媽的臉上帶著得意的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