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思在粉絲們不斷「安可」的呼哨中,悄然退場,他已經安可過一次,而這末一次連樂隊也悄悄地撤退了。
絢麗雪亮的燈熄滅了,這館內頓時覺得黑漆漆的,也不是完全看不到,只是屬于他的舞台 地幽沉了。
陳慕思躲在後台內,悄悄地覷著眼偷看館內黑鴉鴉的人群,他幾次想走出去,再為他們唱一首,他舍不得今夜屬于他自己的舞台。
他的父母及妹妹早就由司機送他們回酒店了。
經紀人在他的背後推顙了一把,柔聲地說道︰「走吧。」
「我……還想出去。」他囁嚅著說。
經紀人他稱她為程姐,只不過比他大三歲而已。這些年一直帶著他,她的眼窩底下有兩塊青色的陰影。
「還是走吧,我跟總監商量過了,我們訂的時間到點了,如果超過時間要加錢的。」程姐將東西一一拾掇好。
他的演唱會,沒有拉贊助,全靠自己。他知道有人譏他傻,他只是想搞一個澄淨的舞台,沒有那麼多紛亂的廣告夾雜其間而已。這些年來他漸漸已經習慣不去關注外界的風言碎語,走自己路,讓別人說去吧。他的腦海里閃過這一句話,攸地笑了。
程姐不解地睇了他一眼,說了一句︰「走吧,還有慶功宴等著我們呢。」
他知道有的時候在程姐的眼里他還似一個孩子,稚氣,有時兀自說著不好笑的笑話,別人沒笑,自己倒哈哈笑起來,喜歡咬指甲。大概是因為家中最小的孩子,自少也是享盡了溺愛長大的,有的時候難免不理會這個圈子的規則,由著自己的性子來。而這一切在程姐的眼里,卻是理所當然的。他想做的事,她從來沒有阻止過,只是淡淡地問他︰「你想好去做了嗎?」
離開之前,他又偷偷地往外面張望,位子上疏疏落落的幾個人,看不清他們的臉,方才那激情飛昂的「安可」聲已經沉寂了,不知怎麼的,他的心里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他們的慶功宴就設在體育館的後面,叫FOREVER的餐廳。選擇它,一來它夠隱蔽,二來這個名字吸引了他。他一年總要來上海好幾次,但是這家餐廳卻是第一次來,外表很不顯眼,但是整潔干淨。他換了一身黑色的夾克衫,將方才在舞台上的奇裝異服換下,在生活中他希望自己是一個低調的人,他將帽檐往下壓了一壓,覆蓋在他的眉心。
他篤篤地走上台階,二樓的包房里擺了三桌,幾簇人走過來將他團團圍住。他看到他們幾十張嘴開開闔闔,卻一句話也沒有听進去,他羞赧地抿著嘴笑道。
「今天辛苦大家啦,我先敬大家一杯。」他兀自往桌上撈起一瓶啤酒,咕碌咕碌地斟滿了,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在平時他是滴酒不沾的,他的胃穿孔過。但是今天不一樣了,他笑起來,他笑的樣子非常的好看,平常不笑的時候,別人都說他看起來有點凶巴巴的,其實他只是借笑來掩飾心中的那份靦腆而已。
只有程姐知道他的,但是今天她本能地將指尖留在他的杯沿上,只是輕輕的摩挲了下,便放下了。今天就由著他吧。
他朝程姐感激地投去一瞥。
接著總監便走上來,攬過他的肩膀,由于他太過于高大,總監的手未免也搭得有些費勁。
「來來,慕斯,今天你喝一杯哪夠啊。一定要多喝幾杯,否則太不給我面子了。」
總監已經得微醺了,臉龐與口中發出濃重的酒氣聲,他是一醺就要頭暈的。他夷然一笑,也勾住他粗壯的頸項︰「好啊,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這可是你說的哦。」總監是香港人,說著不太流利的國語。
「來,我們再干一杯!」他又灌了好幾杯,不由得臉色燥紅,干脆爬上椅子。
程姐見狀,扯了扯他的袖子,便也隨他去了。
「陳慕思。」他竟然能從嘈雜的聲中依稀分辯出自己的名字。他一溜煙爬下來,伏在那扶手上往下俯視。
底下竟人頭攢動,數百號人將一樓的大廳擠得水泄不通,他一伏在扶手,那幾百雙眼楮唆地朝他看來。
「陳慕思。」齊刷刷的喊叫聲,轟炸著他的雙耳。
他臉色微紅,凝視著底下的那一張張青春盎然的臉,卻是極陌生的。
程姐走了過來,往下一點睄,也嚇了一跳,拍拍他的肩膀,偎在他的耳畔︰「噯,是你的粉絲。」
他圓溜著眼楮,縮了一縮頸子,含著微笑朝底下的人招了一招手。
這一招手,下面又齊刷刷地叫起來︰「陳慕思。」
他笑起來,盡管那呼喚聲震聾發聵,他提起腳往下走,程姐一把拉住他,低聲地呼道︰「你瘋啦。」
他只得伏在那欄桿上舉起酒杯︰「今天真是謝謝你們啦。」
「不辛苦。」
喧攘聲將餐廳的廚師也吸引出來,駐足觀望。
「但是呢,現在已經好晚了,你們能不能回家去了?」
他的粉絲中女性居多,他抬眼往窗外一瞭望,黑漆漆的夜,他實在是為這些年輕的女孩子不安。
「不可以。」粉絲叫著,這麼大好的機會怎麼能放過呢。
「乖乖地听我的話,現在回家去好吧,這麼黑的晚上,我會擔心的。」
粉絲的眼中流露出失望。
「如果你們听話的話,以後我會給你們更大的驚喜。」他欣悅地叫起來,將桌上的香檳酒拿起來, 地打開塞子,即刻下起一場香檳酒來,紛紛的,好像今天的天氣。
粉絲們戀戀不舍地走了。
他又繼續回去喝。
他太高興了,連自己喝醉了也渾然不知。
下樓梯的時候,他已兩眼微惘,看到一團黑影朝他撞來,他看也沒細看,便提起腳,只听到「噯呀」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