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
霍林東一口氣沖了出來,高干樓前院種滿了法式梧桐,干枝筆直,葉茂舒展,遮去了大半刺眼的陽光。他依舊覺得氣悶,扯開了襯衣的第二粒扣子,仰頭灌了幾口紅酒。他從來不暴殄天物,倒不是因為82年的拉菲有多貴,只是覺得紅酒像一部意味深長的老電影,是需要人仔細品的。
不久,昌叔從樓上追了下來,一把奪過霍林東手里的酒壺︰「林東,你要冷靜。」
是,冷靜。這個詞他時常對自己說,拿項目談判的時候,董事會決議的時候,無論處在劣勢或者低谷,他都可以做到冷靜自持,順利扳回局勢。
獨獨有兩次,他拋卻冷靜,執意瘋狂一回,卻換來意外且沉重的打擊。
「林東,你要體諒你父親,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算是無心之過。」關繼昌在一旁勸慰。霍林東半句也沒有听進去,他立在那里,臉色鐵青駭人,腦子里一遍一遍回想著方才父親從昏迷中醒來片刻對他的叮囑。
僅有兩句話,卻無關乎他︰「接手公司,找到你妹妹。」
妹妹,誰都知道他是霍鳴全跟于素的獨生子,母親六年前病逝,哪里跑出個妹妹來。
關繼昌心知他的不解,把知道的情況陸陸續續說出來︰「十九年前,你父親干部下派,在眉渠認識了那個女人,倆人是有過一段情。不過你爸回了濟川,就跟她斷了來往。這孩子的事也是兩個月前重回眉渠,听別人提起的,你爸派人去查,消息確鑿。作為你父親大半輩子的老友,我也吃驚,可這畢竟是你爸的心願,我們必須幫他實現,找到那個女孩。」
霍林東一時難以消化,他眉心一聚,血液直直涌上額頭︰「好啊,找到她,看我一把不把她捏死。」
「林東,那是你妹妹!」關繼昌跳著腳吼道︰「這事事關你爸的名譽,要從長計議,你不要亂來,那孩子我去找。」
「隨你」霍林東奪過酒壺︰「找到了,也別指望我認她。」
唉,看著走遠的霍林東,關繼昌重重嘆氣。
葉承歡從寧國維那里拿到的錢只有兩千塊,加上熙夏給的,算一算只夠維持母親一周的醫藥費,手術遙遙無期。弟弟梅盛知道她去問寧國維要錢,更是氣急,倆人大吵一架,梅盛甩手跑了出去,臨了說手術費他會想辦法,不用葉承歡再操心。
梅盛只比承歡小兩個月,是承歡八歲那年,葉敏帶回家的,那時候還不興收養一說,簡單辦理了落戶手續,便住進寧國維家里。承歡性子本來就倔,在加上一個葉梅盛,每回寧國維事業不順,拿葉敏出氣時,兩個孩子都站在母親這邊,跟他對著干。
長久以往,寧國維自是看他倆不順眼。承歡是葉敏親生女,沒有辦法,寧國維便把注意打在葉梅盛身上,聯系了外縣的人家,準備把梅盛送走。
這一出,也引發了寧家大戰,葉敏一心護犢,眼見著寧國維對梅盛生拉硬扯,拳打腳踢,情急之下順手拿了桌上的剪刀刺過去,寧國維拿手擋,右手豁了一個大口子,血流不止。
一家四口楞在那里,只听見寧國維疼的大喊︰「我的手,我的手,我是外科主任啊。」
寧國維右手縫了18針,雖沒有傷及要害,但手術刀這種精細活是拿不了了。他怒火攻心,當下報警。
沒想到警察進了醫院首先看見的是正在包扎傷口的葉梅盛,梅盛當年不滿12歲,染了血的紗布纏了一頭,做筆錄的又是個女警,母愛泛濫,指著一旁的寧國維喊︰「你這是虐待兒童!」
寧國維隨即傻了眼。
警察介入,最後以家庭糾紛和解,葉敏跟寧國維離了婚,帶著承歡與梅盛淨身出戶。
那段陰晦歲月讓不堪回首,但葉承歡最怕的是梅盛年輕氣盛,性子又拗,會做出什麼輕率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