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追我趕 二十 領證大會

作者 ︰ 水上芭蕾

熬到天亮,小小掙扎著起來,對著鏡子,揮了揮軟耷耷的胳膊,憋足了全身的勁說道︰「陳小建,別以為我沒了你就活不下去,告訴你,無產階級是打不倒的!噢耶!」又打了個V字形手勢。

洗漱完畢,小小來到早點攤,吃了兩大碗熱面。這三天,差點沒餓死。然後直奔學校。今天是畢業典禮的日子,但因為工作都還沒個著落,典禮就低調成了領證大會。

進了禮堂,已經熙熙攘攘都是人了。除了老師、學生,還有幾個記者手里拿著麥克,後邊還跟著扛攝像機的,在人群里東轉西轉。小小就听見一個女的嘰嘰喳喳跟小麻雀似的說︰「今年是人類跨入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年,也是大中專畢業生實行自主擇業的第一年,大家可以看到我左手拿的是一張去年的派遣證,而今年,它卻變成了一紙就業協議書。」

這個生活中的事實終于非常滯後地變成了政策上的事實,小小心想,「我媽的願望我剛完成,卻突然沒了下文。」哼了一聲正想走過去,卻被那個女記者的麥克攔住了,「這位同學你好,請談一下你的感受。」小小瞪大眼楮盯了那個記者一眼,然後冷冷地說︰「你覺得這件事情是可以討論的嗎?好比你的出生,就算你不願意,可你回得去嗎?」說完揚長而去。丟下那個女記者愣了好一會兒神,才小聲說︰「嘿,今兒還真讓我遇上80後了。」

小小穿過人流,找到自己班的位置,還沒坐下,邊上的同學就問她,「陳小建呢?他怎麼沒來。」小小嘆了一口氣,心想,我今天遇上的都是什麼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擠出個冷笑,又哼一聲︰「他死了。」那同學一愣,隨即笑了,「怎麼,吵架了吧?」「畢業證對他來說領不領還不都一樣。」她又答非所問地說。听得同學莫名其妙,感覺她今天沒在狀態也就不再理她。

接下來又是開會、又是領導講話,最後小小終于領到了四個東西︰畢業證、就業協議書、檔案、戶口遷移證。

小小發現現在雞肋一樣的東西就是多,比如就業協議書,找到工作簽不簽這個都一樣,沒有工作拿著也是廢紙一張。再比如檔案,隨身攜帶沒有用,扔了又覺得很可惜,听同學們說,人才市場可以代理,一問價,竟然一年的費用將近五百塊,合一塊五毛錢一天。自己一分錢還沒掙到,就得先花一塊五。算了,听老鄉說黃土也有地方可以保管檔案,並且屬地畢業生免費。干脆放在那里,管它是石是土,免費就行。

更讓小小為難地是戶口問題,她的遷移證上寫得清楚,遷入地︰黃土縣勞人局。打電話一問,勞人局的答復是,今年的畢業生按遷出地原則落戶。也就是說,小小的戶口應該落到黃土嶺。天啊,地球果真是圓的,轉了一大圈又回來了。合著我自以為完成的那,還有懸念啊。可是打死也不能回黃土嶺啊,否則我「十年寒窗苦」圖得什麼?于是,小小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當黑戶。

小小去黃土縣城送檔案的時候,是費了九牛兩虎的力。她不是找不著北的那種人,但問了幾個人,有的說從沒听說黃土還有人才市場,有的干脆搖搖頭,有的好像听說過,位置也描述得模稜兩可。她按照以前勞人局的人指示的大概方位,又參謀幾個有耳聞的人的描述,蹓了好幾條窄窄仄仄的胡同。突然眼前一亮,見幾個高層建築之間隱著一個土灰色的四四方方的小平房,上邊掛著一幅大紅條幅︰黃土縣人才市場。房子之破,就像拆遷地區的釘子戶似的突兀地踔在那,房子之矮,在四圍建築的襯托下和掉到井里差不多,好在「人才市場」這個名字還挺時尚。

小小進了院,從門衛屋里出來個老大爺,沒等小小開口,他咧開嘴嘿嘿一樂︰「送檔案的吧?跟我來。」小小跟在他身後,來到小平房的門前,門上掛著一副鐵鏈,用一把老式大鐵鎖鎖住。鐵鏈上落滿陳年的灰,又黑又厚,掃下來估計能月兌成一塊坯。但鐵鎖身上的灰已被模掉,露出清楚的黑漆來。

老大爺從兜里模出鑰匙,一擰,鎖彈開了。一推門,鐵鏈上的灰便又落下許多,老大爺用手一揚,又用嘴吹了吹。燈亮了,小小竟有些吃驚,房間四面皆是書架一樣的木櫥,比小小的身高還高出不少,將所有的窗子都擋在了後面,每個櫥子又分成一層一層的格子,每一層格子都擠滿了牛皮檔案袋。這讓小小一下想起一個地方︰骨灰堂。在學校的時候,每年清明,學校都組織同學們去烈士陵園掃墓,那里的骨灰堂就是這樣密密麻麻一個一個的格子,每個格子里都貼著照片。不同的是,烈士的照片貼在外面,這里的照片是貼在檔案袋里面。

一個小小的黃土,哪來這麼多人才,這些人才都有工作嗎?全中國像黃土這樣的縣城多如牛毛,那加起來又該有多少人才?他們的工作都解決了嗎?這里究竟是檔案的來處,還是去處?未來的某一天,它們會變成兩毛錢一斤的東西嗎?

「大爺,咱的人才市場都有什麼活動?」

老大爺看著小小,又憨憨地樂了︰「什麼活動不活動,上邊讓掛就掛唄,」邊說邊瞅一眼牆上的條幅,「省得你們來找不見地方。」

小小感覺很掃興,坐上班車直奔老家。

孫玉樹媳婦一听女兒的敘述,好像被人當頭潑下一瓢冷水︰「那咱的學不就白上了嗎?錢不都白花了嗎?你姐花了那多錢,現在債還有零頭,弄個這樣的結果,你再這樣,我還有什麼指望?要說我這人命苦,那真不是瞎掰的。」小小見母親仿佛從心底涌起一股悲戚,迅速籠罩了每個毛孔,從眉毛梢到耳朵垂,都暗暗的。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媽你忘了不成?江湖上的英雄豪杰,都是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我就不信我還能餓死?」

「唉!」孫玉樹媳婦長嘆一聲︰「你這叫年少輕狂,你哪知道這世路的艱難。也怪你爸,上炕認得老婆下炕認得鞋,虧他識文轉字,半個象樣的人都不認得,就算有錢,都不知送給誰去。」

「媽,你也別埋怨我爸,不靠我爸,我也能闖出個樣子來。不說這了,我餓了,先找點吃的吧」。

小小打開用來盛飯的櫥櫃,淨是一些餿粥濫飯,該扔得沒扔,咸菜算是最象樣的了。再四處轉轉,一個雞蛋沒有,正是蔬菜豐茂的時令,竟一點綠色不見,只在堂屋一角散著幾個鵪鶉蛋大的土豆。

「好點的,我扲到集上賣了,莊稼人攢錢,可不就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母親解釋。

「可你總得吃個雞蛋啥的,要不身體咋受得了?」小小強忍下心里的疼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至于發顫。

「有什麼受不了?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罪。我想好了,等這點債還完了,我就買點好藥吃。」

「從今天起,我再也不花家里的錢了。」小小信誓旦旦地說。

作者題外話︰我想寫的是當代青年的生存狀態,尤其是廣大的「窮二代」們,不關心他們何談民生?也許我的文章處處充滿銅臭,但金錢真的正在玩弄我們的靈魂!廣大讀者朋友,謝謝您的支持,謝謝收藏!謝謝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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