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跪在地上的雙膝冰冷入骨,心中思緒莫名,是悲哀,更是恐懼。他知道,他從來沒有忤逆過師兄,師兄貴為帝尊卻待他如弟。他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他十歲,師兄十四歲。他記得師父碎裂的四肢,那迷亂的滿天血雨,那天地黯然的人間煉獄,以及師兄護住自己時因劇痛而顫栗的背,那櫻花飛舞中絕世的女子以及自己昏迷前淡雅的馨香……端木的眼中漸漸模糊,那一個瞬間他幾乎痛哭出聲,「師兄,有什麼孽,端木替你來受。」只有他知道,師兄絕美的銀白色長發之後承受了多少蝕骨的疼痛,以己之力,封印「罪惡之眸」,幫她穩穩地留在天界。七色幽獄,那「玄天密印」傳心,得知她身在險境,兀自突破自身神力,壓制重傷之身,強行催動天神火翼救她于危難。金身不敗之軀的師兄,早已自傷七分,而這一切,分明是為了她,而她卻不是「她」。帝尊緩緩放下棋子,話語中暗含幾分悠遠飄渺之意,「端木,忘了罪惡之眸,忘了一切。師兄只盼得她安好。縱使……她還是‘她’,從來都未曾改變。」帝尊的眼,穿過殿外琮華的迷離雲霧。仿佛看見那一年,櫻花飛舞中女子艷絕眾生的容顏,那泣血的漫天櫻花中惑人而蒼涼的笑,重傷的自己,看著女子手中香氣淡雅的最後一瓣櫻花融入自己的眉間,以及那蔓延了數千萬年的牽念。六界雲,放下紅塵俗念,無念無牽的琮華帝尊少年得道,以悲天憫人之心救扶蒼生,乃世間大智慧大神通者。卻不知那融入心頭的血色櫻花牽念數世,而他,在那九天之上的縹緲琮華,疼痛地看著她的一世世輪回。欲救贖,卻終而不能。我在疼痛,卸載你數世的沉重,于是我只能觀望著你踏入一世世輪回。愛,在那漫天血雨中,綻放在鼻尖的那一抹淡淡的櫻花芬芳里,然後和著那絕世的顏,瞬間寂滅。于是我用兀自守候的千千萬萬載,祈願你的安和。哪怕你的記憶里再也沒有我。端木看著師兄陷入神思的模樣,心中苦笑。她不是「她」,然而他卻在第一眼便認出了她,縱是博個師徒的名分也要把他強留在身邊。端木搖頭,「師兄,那這醴泉仙宴?」帝尊白袖輕拂之間,一封閃著金色櫻花印記的偰文出現在端木手中,「詔諭各位仙班,本月十六,天母之上,宴賜眾仙。」「遵神諭!」端木緩緩而出。漫天血雨之中,白衣蹁躚的絕子宛如鳳凰于飛,血氣中女子的容顏模糊不清,唯有額間的櫻花印記光華璀璨。出塵的白衣在那血雨中未染縴塵,待那漫天的櫻花散盡,女子的身型亦日益消弭,融入塵沙。一目所及,遍地的殘肢在血雨里膨脹著,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之氣。血色消退,雨自未歇,雨中頭發花白的墓地老者,顫巍巍地從遍地尸體中刨出兩個血色污面的清瘦少年,一點點邁過成堆的尸體,艱難地拖著他們向前挪。少年兀自耷拉在雨中的雙手血跡斑斑,和著雨水汩汩地流著,看不出絲毫生命的跡象。頃刻間,老人緩緩轉身……「啊……」雪殺兀自坐起,又是一場白日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