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城的夜晚,一樣的死寂冷清。陰風卷起片片枯黃的落葉,飄向幽遠的深巷盡頭。沒有月亮的夜晚,只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整個天與地,都在這相連的墨跡里融入黯黑的靜謐,仿佛一雙無形的大手,邪笑地等待著每一個鮮活的生命的到來。雪殺斂去身上所有的仙神之氣,在黑暗里一步步前行。上次鯉城之夜到現在,業已過去多時,然而這座空城依舊沒有絲毫生命的跡象。黑暗里每走一步。記憶里的影像卻愈發清晰。雪殺止步,停在記憶中的大院前。耳畔依稀傳來燈籠撞擊屋檐的些微響動,在這黑夜里听著卻宛如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喘息。雪殺握緊了手中的「忘歸」,還未待有任何動作,暗紅的微光卻乍亮開來。斑駁的木門兩側,落滿灰塵的紗燈明明滅滅地跳動著,宛如黑夜的眼楮,窺伺著這黯黑的世界。門上布滿塵灰的牌匾之上,依稀可見「江宅」二字,昔日的葳蕤門廳,而今也不過落得這般斷景頹桓,怎嘆一個世事無常!斑駁的朱漆木門依舊緊閉,院內看不見的黑暗深處,此刻響起沉重的嘆息。雪殺心中微顫,轉而上前拱手道,「晚輩雪殺,特來拜見咒靈前輩!」「哎!」又是一聲幽怨沉重的嘆息,隨即,「咯咯咯」毛骨悚然的喑啞笑聲響起,咒靈的聲音依舊雌雄莫辯,男女聲交織摻和,「雪殺麼……當今的琮華帝尊,六界之主?小姑娘,听我一句勸,回去吧!你改變不了什麼?」雪殺听言,運起靈力,飛身便欲躍入荒院之中,凌空卻被一股綿延的強大氣壁所彈回。「咯咯咯」復又響起詭異的笑聲,「小姑娘,難道你師父沒有告訴過你麼?我咒靈正邪難辨,六界中人躲我還來不及,你倒這般送上門來了。沒听說過人生如棋麼,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數。強行逆天改命,這其間的代價,不是你一個小姑娘能夠承受得起的。你的命數原不至此,既然他這般逆天改命,換得你的新生,這便是他有違天意所要承受的代價。回去吧,若有心,便替他守護好他的一切,切莫辜負了他的一番苦心才好。他這般陷入萬古的沉睡,至少,還不至于灰飛煙滅。你走吧,當你從未來過!」雪殺握著「忘歸」劍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但求前輩指引,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小姑娘,你妄用上古禁咒,強行祭化‘承影’,違了天意,注定劫數難逃!而今你來求我,當真全然無悔麼?想好了,再告訴我!」「呵呵呵……求我,便拿出求我的誠意,你的誠意有幾分,我便多幾分見你的考量!」泯滅的紗燈下,雪殺的一襲白衣在夜風里無盡淒迷,下一刻,卻見雪殺緩緩屈膝跪下,「但請前輩成全!」這一跪,是兩世以來的尊嚴,是兩世未有的絕決!兩世以來,除了師父,她從未向任何人屈膝,而這一跪,卻耗盡了兩世的堅持!沒有星辰的夜,在驀然而至的幾聲驚雷之後,平白地下起了雨,起初只是密密的雨絲,後來竟至滂沱之勢。雨點夾雜著塵灰的腥澀之氣涌入雪殺的鼻中。而雪殺只是跪在那里,雨水淋濕了她單薄的紗衣,她,沒有動用任何靈力!滂沱的大雨里,她跪得筆直!幽深的宅院深處,暗紅的雲團涌現,淒迷的聲音響起,「暗夜滂沱大雨,是為你們的六界之主哀泣麼?而她此刻,就跪在門外!看來,這便是宿命了,哎,看來我真要置身六界之外是不可能了,也罷!」緊閉的朱漆木門,卻在此刻轟然開啟,不時傳來陣陣木頭的腐朽氣息。「你,跟我來!」進門的庭院里空落落的,唯有數重樓宇之後的閣樓上方,泛著暗紅的幽光。雪殺起身,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