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雪殺僵硬的身體無力地在黏稠的血水里顫抖著。無數只細細密密縴長溜滑的蠱蟲布滿了她疤痕遍布的臉,蠱蟲似乎並不喜歡這凹凸的觸感,隨即揚起尖利的頭顱,直直沒入雪殺遍身疤痕的血肉之中,唯留無數條細滑的的尾巴林立在皮肉之外,然後一點點向內逼近。肋
焦灼,疼痛,綻裂,無法言喻的折磨!
不過頃刻之間,雪殺頓覺身體不斷膨脹,沒入身體的蠱蟲恰似在體內化為無數個分身,一點點吞噬佔據著雪殺體內的每一滴血肉,猶如一張空殼的人皮,瞬間被愈來愈多的蠱蟲所填滿。意識屬于自己,而身體卻不是。
漫無邊際的黑暗里,雪殺依稀能夠听見體內蠱蟲嗜血的「吱吱」聲,然後在這錐心的疼痛里,不計其數的蠱蟲爭相游走,撕扯著雪殺體內殘斷的筋脈不斷粘合,不斷交織,漸漸地,硬是在體內撕扯出一張密密麻麻的巨網,越來越密,越織越厚。疼痛無法終結,唯有意識越發清晰!寂靜的空間里,響起幾不可聞的「刺啦」聲,然後越來越大。雪殺忽然感到一股無形的由內自外的牽引力,生生撕扯開她體外的疤痕,連著殘缺的皮肉,一點點剝離。
疼痛算得了什麼,而她只是清晰地感受著,那種皮肉被生生剝離的徹骨之痛。她以為,那日天界的烈焰蝕骨之痛,挖眼泣血之傷,便已經是世間疼痛的極致。卻不想今日,硬是生生感受這萬蠱噬心,皮肉剝離之苦。她注定于非人的苦難里,堅韌地活著,那麼這般非人的折磨,她就得受下去。原來,她那日那般堅韌,不過是放不下心中最後的執念,她在等他。而今非人的磨難里,她失去了繼續念想他的理由,所有的堅持,卻不過為了忘卻,只為從此無念無牽的孑然孤獨。鑊
哀慟,懷念,心傷,感動,雪殺腦中閃過千百種莫名的情緒,在無限蔓延的疼痛里,這種極不真實的感覺壓抑而窒息,不堪回首的過往,糾結成一重重無法修補的哀傷,將她逼至無底的深淵之中。疼痛終結,雪殺終于陷入了沉睡。黑暗里發出一聲巨響,耀眼的紅光照得空曠的山洞瞬間乍亮。光亮蔓延,但依舊看不清山洞的盡頭。一條縴長的血河汩汩流向未知的黑暗深處。而紅光散發之處,正是雪殺身體之所在,此時已分不清雪殺身形,唯有一層散發著紅光的毛茸茸的迷網依稀織裹成人形模樣,突兀地橫亙在血河上方。紅光所至,血河腥味撲鼻,河面微波粼粼。血河左岸,血色曼珠沙華詭異妖艷,河之右岸,黑色碧落草陰森淒迷。
紅光無法企及的黑暗盡頭,一抹刺目的鮮紅徐徐飄來,到得近前,方才發現竟是久未出現的紅葉。紅葉一身紅衣妖艷似火,艷麗的五官掩飾不住眼里的憤懣。
紅葉踏空無聲,眨眼間已飄至紅繭包裹的人身之前,紅葉眼中似是不可置信,「幽冥魔繭,竟然是幽冥魔繭!你竟然可以結成幽冥魔繭!」紅葉難以置信,徑自搖頭,「沒有人,沒有人可以經受住七天七夜萬蠱噬心之痛,從來沒有人可以!你,當真是不一樣的麼?」
不過眨眼間,紅葉收回焦灼在幽冥魔繭之上的目光,絕美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詭異的弧度,「不過……」還未斂去笑容,素手之中儼然多了一柄森然的寒光閃閃的短匕,「你覺得,你還有機會麼?」紅葉一手輕拂刀鋒,慵懶地吐出一口氣,「記得當初你為我中下的‘無心蠱’麼?你是否也想過會有這一天。只有你徹底消失,我才能徹底擺月兌。雪殺啊,雪殺,縱使我再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界公主,可也不能這般任你羞辱。我忍辱負重,便是等待著今天這一刻。幸運的是,我等來了!」
森寒的短匕,一點點向著魔繭逼近,卻在關鍵的一刻,紅葉生生頓住了手中的動作,「真該死,差點忘了。能夠忍受涅槃簇火,烈焰嗜心,以及萬蠱之痛的你,又怎會懼怕身死心滅。多麼諷刺啊,擁有大魍族萬蠱尸王本元的我或許從今後便要甘為你的奴僕。可是呢,還有什麼比親眼看著你一步步遠離他,自墮輪回,自苦其身來得痛快。此生我已活得如此不快,那麼就讓你陪著我一起百轉千折?你,會不會感謝我呢?」
紅葉忽而俯身,淺淺的紅光之中深深一禮,「你說,你和他的糾結會不會就此終了,我真的很是期待啊!」
紅色的衣袂蕩起一道輕弧,向著遠處的黑暗深處飛去……
睡夢中的帝尊,睡得極不安寧。
夢里,漫天櫻花血雨中,他看見女子聖潔的微笑,她笑著,一點點向他走來。守候千年,沒想到這一刻她向他走來。于漫天櫻花中,他伸出不染縴塵的手,等待她的靠近。卻在一個眨眼的瞬間,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清艷冷厲的小女孩。女孩瞪著冰冷的眼,一點點向他走近。
帝尊的心下有著幾分不快,埋怨小女孩的出現驚擾了心心念念的女子。女孩看著她,冰冷地說,「師父,你說過,從今後我便是你的弟子。」
帝尊正欲言語,卻見女孩子的身形瞬間變幻,赫然一個身段苗條的二八少女,女子渾身上下透著沉重而冰冷的殺氣。而女子模糊不清的面龐漸漸幻化作雪鳶的模樣。帝尊徑自伸手,卻只握住一片虛空,「雪兒,你可好?」
女子轉身,瞬間回眸,絕美的臉上,一雙冰冷的眸子生生被人挖去,慘然地往外冒著汩汩鮮血,說不出的猙獰。
帝尊的心中一時間升起無法抑制的疼痛。
卻見回眸的女子,嘴角擰起譏諷的笑意,女子櫻唇輕啟,「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再不入你仙門!黃泉碧落,生死永不相見!」
「不要!雪兒!」
一夜驚醒,終不過南柯一夢!蘇慕卿坐起身,夢中女子那句「生死永不相見」猶言在耳,卻如此真實地灼傷了他的心!
帝尊一改往日的波瀾不驚,煩亂地在屋里踱著步。她不是「她」,可為何她流血的眼,絕望的言語,卻能如此這般灼傷他的心。傷痛歷歷在目,夜里無法安寢。而她,現在在哪里?他試著查探過她的蹤跡。可六界之大,她竟然像憑空消失了一般,窺探不到她絲毫存在的氣息。一想到此,蘇慕卿的心就變得無比零亂糾結。看來要解開自己丟失的過往,他首先必須找到她。而且,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