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嘛,說嘛。」殷勤跟著起哄,她捅咕著曾國強要他跟溫純喝酒。
又喝了一大杯,曾國強的舌頭有點不太利索了。
當著殷勤的面,可不能丟了面子。
「你說,溫純,你要說對了,我自罰一杯。」
「有什麼嘛,不就是談了談干部問題。」溫純輕描淡寫地說。
兩位領導單獨跑出去,躲在無人知曉的青蓮山上,多半是重大人事問題要商量。
曾國強二話不說,端起杯子,咕咚幾口就干了。
「還有呢?」
「還有!」
「那就是……石料廠的事。」
「媽的,你他媽的神了?」曾國強咕咚咕咚又干了一杯。
這下,曾國強真管不住自己的嘴里。
順著溫純的提示,曾國強把他在車里車外听到的,看到的,一股腦全向溫純交代了。
雖然,曾國強听到的只是只言片語,但溫純平時細心觀察,處處留意,加上從李桂華那里透露出來的消息,很快模清了席菲菲與高亮泉談話的基本內容。
把醉醺醺的曾國強和急吼吼的殷勤送回了家,溫純就坐在馬路旁的大槐樹下,開始盤算自己的出路。
干部調整的事,溫純並不關心,無論怎麼調整,肯定和自己沒關系。
但是,溫純心里清楚,一旦萬大強當上了組織部長,他是發自內心的恨自己,那真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甘欣要給席菲菲當副主任兼秘書,有沒有可能幫自己說幾句話呢?
從強*暴事件之後的態度看,甘欣把U盤交給了高亮泉,確實提拔當了辦公室的副主任,對自己的恨意不太濃了,反倒有點像曾國強說過的,在床上把一個女人搞定之後,這個女人對你就死心塌地了。
死心塌地肯定算不上,但從幾次接觸來分析,她肯接自己的電話,相信自己通報的信息,還打電話叫自己去幫忙處理沖突事件,種種跡象表明,起碼恨之入骨還不至于吧。
在出手平息了沖突事件之後,據曾國強說,甘欣對自己當時的所作所為還是蠻佩服的。
甘欣的態度並不等于是席菲菲的態度,如何得到席菲菲的賞識,才是最重要的。
窩在後勤服務中心,席菲菲辦公室的下水道就算天天堵,馬桶總在壞,也未必能見到席菲菲一面,見上一面,也說不上一句話,就算說了幾句不咸不淡的話,席菲菲也未必記得住你這個人。
沒有機會去表現,怎麼能得到領導賞識?
不能替領導辦事分憂,怎麼能得到領導賞識?
溫純突然眼前一亮,協調處理沙河鄉與溫家嶺鄉之間的矛盾,縣里選派的人選還沒有確定,這應該是個機會。
當然,溫純也知道,這個差事是個棘手的難題,席菲菲與高亮泉兩人解決矛盾的方向有分歧,夾在中間當這個協調人,誰也得罪不起,稍不小心,可能就兩頭不落好,左右不是人。
但凡有點政治頭腦的人都輕易不會去趟這趟渾水。
溫純不是沒有出路嗎?他也只有選擇這個火中取栗的機會。
按照正常的邏輯,讓萬大強提人選,應該是信訪辦的王福生。
論職責,他責無旁貸,論關系,他是高亮泉的人,可以放心。
對啊,就從這個膽小怕事的家伙身上做點文章,再請甘欣和曾國強幫著在席菲菲面前燒把火,或許能把這個機會爭取到手,至于往哪邊站隊,騎驢看唱本,形勢明朗了再定。
現在管不了這個機會好不好,有機會總勝過沒機會!
主意已定,溫純抬腿就去找王福生。
失意之後的王福生,自從被下放到信訪辦當了副主任之後,每天被上訪的人糾纏得焦頭爛額,還動不動要被高亮泉萬大強批評,搞得心灰意冷,斗志全無了。
每天下班回家,王福生吃完飯就在宿舍樓對面的小花園里,混在退休干部當中喝茶聊天下棋,主動提前加入了退居二線的行列。
管他女乃女乃個熊呢?進步不了就拉倒,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過幾天安穩日子再說。
溫純找到小花園的時候,王福生正興致勃勃地與一位老干部下象棋呢。
棋盤上,老干部執黑,局勢岌岌可危。
王福生的車馬炮圍攻對方老將,呈雙殺之勢,老干部勾著頭,盯著自己的老將,比比劃劃,舉棋不定。
王福生翹起二郎腿,得意地敲著手里的棋子,既不催,也不急,只看著老干部滿頭是汗,唉聲嘆氣。
旁邊幾個觀棋的老干部,很看不慣王福生這副嘴臉,也幫著老干部支招,可支來支去,還是沒有破解紅方進攻的招數。
溫純站在一旁,從幾個禿腦袋上看下去,看清了整個局勢,微微一笑。
幾個老頭子比劃了幾個變化,還是無解,老干部只得說︰「算了,再來一盤。」
老干部正要推棋,被溫純攔住了︰「慢著。」
幾個勾著的腦袋一起抬起來,氣鼓鼓地看著溫純。
哪里來的野小子,難道你還有破解高招嗎?
王福生眼皮都沒抬一下。
溫純伸手拿起一只黑馬,往前一跳︰「將軍!」
王福生低頭一看,黑馬臥槽,便把老帥挪了一步。
「將軍!」黑炮平移,又將一軍。
王福生支起一只仕。
「將軍!」黑車從後防往前推進。
退無可退,只有把進攻中的車退回來防守,可退回來之後,這個車就被吃了,攻勢沒有了,子力又是劣勢,敗局已定。
王福生慌了手腳,開始頭上冒汗。
里啪啦。
局勢一下子逆轉了,老頭子們笑逐顏開,鼓起了掌。
原來老頭子們光窮于應付王福生咄咄逼人的攻勢,忘記了本方的子力分布,原來,進攻是最好的防守。
王福生這才抬起頭來,一看是溫純,火就上來了︰「觀棋不語,這個規矩你懂不懂?」
老頭子們見王福生惱羞成怒,搖著頭,一個個背起手走了。
溫純在王福生對面坐下來,笑著說︰「嘿嘿,王主任,對不住,敗了你的雅興。」
王福生翻了翻眼皮︰「上班煩都煩死了,下班找點樂子,你小子還跟著瞎攪和。」
溫純壓低聲音,把嘴湊到王福生跟前,故作神秘地說︰「王主任,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有心情在這里下棋啊?」
「怎麼啦?」王福生不以為意。
「我听說,你快要被推進火坑了。」
「哼,我已經在火坑里了,還能往哪推?」
溫純搖頭,嘆息,無語。
「你小子怎麼回事?沒頭沒腦地冒這麼一句,什麼火坑不火坑的?」
「他們要讓你去當沙河鄉與溫家嶺鄉的協調人。你想想,這不是火坑是什麼?」
「啊?」王福生嚇了一大跳。
這幫鄉民難纏得很,他是見識過的,幾句話說不好,就可能動手打人。
而且,這兩個鄉的矛盾由來已久,常務副縣長郭詠出面調解過好多次,每次都是按下葫蘆起來瓢,我一個小小的信訪辦副主任,能調解得好嗎?
再說了,壓制溫家嶺鄉沒道理,打壓沙河鄉高亮泉不干,誰去當這個調解人,都是老鼠鑽風向,兩頭受氣。
王福生有些泄氣,但溫純一個小小的勤雜工,他說的話未必就是真的。他氣呼呼地問︰「我憑什麼相信你?」
溫純一笑︰「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可以去打听,是不是甘欣要去黨辦當副主任,萬大強要到組織部去當部長?」
這種絕密消息溫純如果能知道,那自己要被推進火坑,看來也不是捕風捉影的空穴來風。
不過,王福生也是混過多年官場的人,他奇怪地問︰「咦,溫純,你今天怎麼這麼好心,跑來給我送這種爛*的消息?」
「哎呀,王主任,你做過我的頂頭上司,我這不也是替你著急嗎?」
「說的好听。」
「女乃女乃個熊,你愛信不信。」
王福生沉思不語。
溫純裝出一副義憤的模樣,說︰「王主任,沒有你,我溫純進不了縣政府,這一點,別人不記得,我是記得的。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們落井下石啊。」
王福生抬眼看了看,等著溫純繼續往下說。
「縣里大大小小的干部一大堆,怎麼偏偏你該你去當這個調解人呢?要我說,萬主任高升了,論資歷,該輪著你來當主任了。但是,你要跳進了這個火坑,唉,就難說了啊。」
說著說著,王福生冷汗直冒。
「那……該怎麼辦呢?」
溫純很誠懇地說︰「王主任,你要是當了辦公室的主任,可要關照我啊。」
「算了吧,我能過個安生日子就不錯,還……唉!」王福生副主任當了不少年了,自然想接萬大強的班,但真要像溫純說的那樣掉進了火坑,別說縣辦主任當不成,就是這信訪辦副主任的烏紗帽還不定保不保得住呢。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難受,王福生的臉色也隨之越來越難看。
溫純關切地問︰「王主任,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是不是高血壓病又犯了?要不要上醫院去看看?要是頂不住,該住院還得住院啊。」
溫純這麼一念叨,王福生突然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