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有大學文憑的賊（2）
走進造紙廠家屬區，艾剛強一眼看到四英在菜園里忙碌，這才發現原來寬敞平整的籃球場完全變了樣，被紅磚頭子圍成了一個個長方形菜地，籃球架子早已不知去向。
他頓生淒涼之感。本來張開嘴想和姐打招呼，又無力地閉上。
等近了身，他才懶懶地問︰「姐，沒上班？」
四英聞聲抬起頭，直起腰說︰「噢，你來了。哪有班上？正式下崗了。」說完淒然一笑。
「啊？你一個大學生怎麼先下崗？！」艾剛強不解。
「規定一家有兩個在廠里的必須下一個，姐夫工資比我高，出去也尋不到好門路，那只有我下了。」
「唉，當時畢業不分回來就好了！」艾剛強嘆氣說。
「差不多，沒什麼後悔的。市里省城的廠子不照樣倒閉和改制？」四英說，「你進屋，學豪放學回來了。我撒完這點雞糞就回。」
外甥學豪正在用一個小藥瓶吹肥皂泡，看見艾剛強進門，叫了一聲舅舅，把手里的東西遞過去說︰「給你吹，很好玩。」
艾剛強接過去吹了兩口，還給學豪。
學豪問︰「舅舅，你能不能給我五塊錢？我班明天去野炊。」
艾剛強笑著問︰「真的假的？」
學豪伸出手要和他拉鉤︰「騙你是小狗！媽媽不給我錢，不準我去，說在山上吃飯不衛生。我知道她是怕花錢。」說完噘起了小嘴。
艾剛強不再說話，掏出錢包，一看沒有五塊的，在醫院結賬時零錢用完了，便給學豪十塊錢。
學豪不接︰「舅舅，我只要五塊。」
「沒有五塊的，拿著，只要不亂用就可以了。」艾剛強說著，把錢塞到他手里。心想，二姐下崗了，媽媽房租分攤給她的份子錢還是別要她出了，我來承擔。
四英回來洗了手，神秘地對艾剛強說︰「你來得正好，我正找你有事。」說著把艾剛強拉進臥室，關了門，撩開床單，指著床下兩大捆牛皮紙包，輕聲說︰「姐夫搞回來兩捆紙，你想辦法給賣了。你身份特殊，保險！我們去賣太打眼，怕出事。」
艾剛強頓時青了臉︰「姐！你們這是——？唉！怎麼講你呢。」
四英紅了臉說︰「老弟呃，沒辦法，為了生活。我們這是算少的，人家搞得早搞得多的早就買房買車了！歷史書上有句話︰‘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你還記得不記得？我現在算是看到現實了！你單位好，不知道我們的難處。」
「嘿嘿。」艾剛強竟然笑出了聲。我單位好，不知道你們的難處？你們知道不知道我的難處？他下意識地模模口袋，空空如也。他本來沒有煙癮，听醫生的話戒了十來天了，此時卻強烈地想抽煙！
「姐，你是叫我執法犯法呢，懂嗎？你也是大學畢業生。」見四英勾下頭，很難過的樣子，艾剛強盡量把語氣放平緩。
「不好辦就算哩，你走吧。」四英抬起頭來，淚水已滾落臉頰。
暮靄四合，冷風颼颼。艾剛強沿著城郊田埂往回走，表情麻木，沾滿淚痕的臉冰涼冰涼。
他回到了那個遙遠的炎夏。
四英柳眉倒豎，兩個狠狠的巴掌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