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一個身穿白長褲、黑T恤的男青年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一個老小區。他,中等個,不帥但絕不丑,不胖也不瘦。
「下班了,鳴九。」一個老人迎面過來,笑容滿面地打招呼。
「嗯,張伯伯,散步去啊?」男青年親熱地回答,露出一口白牙。
「鳴九,回來了?」
「回來了。李阿姨,吃過了?」雖是客套話,態度絕對親和。
.......
和那些住了幾年不知對門姓甚名誰的新小區不同,這種老公房里的鄰里關系融洽得多,男青年進家門之前一路上嘴巴沒閑著。他,就是凌雲的男朋友辛鳴九。
走到五樓,離家還有一層樓呢,鳴九就已經听到他媽媽正在家里哭。嚴格來講,是嚎。怎麼講?聲淚俱下謂之哭;有淚無聲謂之泣;有聲無淚謂之嚎。鳴九一向認為媽媽不會哭,只會嚎。
一步一步上樓,用鑰匙打開門。果然,媽媽正白瞪眼珠,一臉霉相地坐在那里,除了眼不紅腫,臉無淚痕,那表情就是一張哭臉。
從記事時起,媽媽就是一個無事鬧三分的女人。對于母親的愛嚎愛叫,鳴九從小時候的恐懼,到懂事以後的難為情,最後到現在已是波瀾不驚了。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有恨過媽媽。
辛鳴九望了媽媽一眼,平靜地說︰「媽,飯好了嗎?」
這世上的東西,都是一物降一物。听,小孩子們唱︰「瘌痢背長槍,長槍打老虎,老虎吃小孩,小孩抓公雞,公雞吃蜜蜂,蜜蜂叮瘌痢。」對吧,非但一物降一物,還說不清到底誰是最厲害的。辛家也是,說不清誰才是這個家里最厲害的。辛大偉怕楊八妹,楊八妹怕兒子鳴九,鳴九怕爸爸辛大偉。當然,辛大偉怕楊八妹是一種愛吧,人說愛極生畏。老婆吃苦耐勞,尊老愛小,雖然愛鬧愛嘮叨,但是八妹不在家,家就不熱鬧,所以,這樣的老婆,還是很讓人愛的。楊八妹怕兒子可以說是母愛的一種另類體現,她怕兒子不開心,所以怕。而鳴九怕爸爸則是兒子對老子的尊重,不然,一個年屆而立、收入不差的兒子既不怕老子打,更不怕老子不給零化錢,還怕什麼?
雖然說不清誰是最厲害的,但是,一物降一物卻是沒說的。這邊,听到鑰匙響,楊八妹早已止住了嚎,只是表情還沒來得及轉換。听得兒子問,馬上擠出一絲笑意,說︰「早就好了,我去給你盛飯。」
「我自己來。爸爸回來了嗎?」
退休之後,辛大偉就把上班地點挪到證券交易所去了。他說他喜歡那里的熱鬧。
「你呆呀,他沒回來,我哭給誰看。」
腦子簡單的老娘不打自招了,也忘了听到鑰匙響,馬上止住嚎叫的本意。
「說錯了,不是哭給誰看,是哭給誰听。」鳴九笑話媽媽,因為老辛根本就不在老婆視線範圍之內。
老辛听到兒子回來了,從房間里出來。兒子喊了一聲「爸」,他回了一聲「嗯。」
媽媽一聲不響地盛了飯,端上菜。三人坐下,埋頭吃飯。
餐桌上只有咀嚼聲,喝湯聲。牆上的三五牌掛鐘「當當當......」打了六下。
這是辛家和平常一樣的一頓晚飯,不一樣的是太安靜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