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門臼發出一聲嘆息。門，終于開了。昏黃的燈光下，一張白發蒼蒼的臉瓖嵌在沒有上漆的木質門框中，象是一幅年代久遠的肖像。
「阿娘，你睡得真熟呀。」兒子一邊進門一邊說。
「女乃女乃，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這麼久不開門。」孫女一進門就趕緊放下背了一天的被子，一邊有些埋怨地說。
白老太邊「哎、哎」地應聲，邊忙著揩桌子、揩板凳。又急又細碎的步子，听得出她真是又喜又驚。
老人目不轉楮地看著她的長大了的孫女，臉上有了笑容。幾年不見，孫女已由可愛的女童變成了漂亮的少女。老人慈愛的目光欣喜地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孫女。忽然，老人的眼楮看到了孫女放在凳子上的東西，她疑惑地盯著孫女，問︰「玫玫，你是怕女乃女乃的被子不干淨嗎？哪有背著條被子走十多里路來看女乃女乃的呀？」
「女乃女乃，不是十多里，是二十多里，從車站背到公社，又背到大隊、小隊，我都背了一天了。我要來插隊落戶了。」
「你說什麼？」老人的嘴巴成了一個０形。
「我來當農民，是長住，當然要背著我的被子。過幾天還背一條來。」白玫解釋道。
白老太驚呆了，半晌，她用漏風的癟癟的嘴巴說︰「你不能來呀，廣播喇叭里老是在喊‘打倒三家村’，你要是來了，這小村子不就要倒霉了！」
「阿娘，你在說什麼呀？」兒子奇怪了。
「你听不懂呀，這里本來只有啞巴一家，是獨家村。他們把我和你阿爹趕到這里以後，這里就成了兩家村了。幾年前，你阿爹死了，我還沒死，這小村莊就還是兩家村。現在，玫玫如果來了，這里不就成了三家村了嗎？」老人振振有詞地說。
白玫本來又餓又累，一臉哭相。現在听到女乃女乃這樣說，不由得「噗哧」一聲笑噴了。她說︰「女乃女乃，你真會講笑話。」
老人一本正經地說︰「我是說真的，我講什麼笑話！」
白玫爸見老娘一臉的正經，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樣子，就說︰「阿娘，你不要害怕，三家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住這里，你不知道的。廣播里天天喊的。」老人固執地回答兒子。
白玫爸沒辦法，只得強打精神，想著換個方法講，讓老娘不要害怕。他說︰「阿娘，你听錯了，三家村早就打倒了。你仔細想想，廣播里喊打倒三家村什麼的是不是兩、三年前的事了？」
「不會吧，我們這里天天喊的呀。」老娘堅持說。
「阿娘，你肯定听錯了。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听。」
「一起听就一起听，我的耳朵靈得很呢。」
「是的，是的，阿娘的耳朵靈。」
爸爸耐著性子和女乃女乃這樣說那樣說，白玫在旁邊又為自己害得爸爸這麼辛苦而難受不已。來前，她想到了要蓋到那三個章不容易，而自己的女乃女乃這麼難纏，這是白玫再也沒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