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蛙聲陣陣的稻田里的知青小屋在秋貞的眼里是那麼的幽靜、溫馨。曾幾何時啊,在門前等了半夜,最後被凌志一句我有女朋友了,氣得抹著眼淚奔出門去。一瞬間,秋貞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門上一把鎖。
秋貞說︰「咦?阿光又不在?」
凌志說︰「阿光又不在。」
凌志伸手掏鑰匙,幾次都打不開鎖,秋貞從他手里奪過鑰匙,開鎖,扶凌志進門,拉亮電燈,關上門。
凌志到了床邊,就往上一躺。秋貞說︰「這人,連鞋也不月兌。」說著,蹲下來幫凌志月兌鞋。然後又幫他把垂在床邊的雙腳往床上挪。溫柔的動作讓醉意朦朧的凌志心神迷惑,他喃喃地說︰「白玫、白玫……。」
秋貞一听,愣住︰難道阿爹把我的小名也告訴凌志了。阿爹什麼意思啊?這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就不叫了,也拿出來講。阿爹他不是看不上知青的嗎?就在剛才喝酒時,阿爹不是還嘮叨說這方圓八里找不到配得上我的小伙子嗎?秋貞搞不懂了。但隨即就又歡喜起來,心想︰阿爹話是那麼說,其實還是非常高看凌志的。
「白玫,白玫。」凌志還在嘟嘟噥噥地喊著。這在秋貞听來,簡直是世上最美的樂音,她不由得回應︰「噯,噯。」
「白玫」,這是凌志常在沒有人時,一個人喃喃地吐出的兩個字。這個名字,能在他痛苦時為他鎮痛,寂寞時給他安慰,迷茫時讓他堅定,無聊時使他振奮,甚至在他絕望時帶給他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氣。
打鐵時,凌志在心中默喊「超人」,休息時,凌志的口中輕喚「白玫」。前者給他以信念,後者給他以力量。
凌志躺在小屋的小床上,雲天霧地中,他仿佛感到白玫就在身邊,白玫正淺笑微嗔,人比花俏;白玫正佯怒嬌斥︰臭哥哥!聲如黃鶯;他似乎感到了白玫的呼吸,溫柔而馨香。他心猿意馬了,連喚︰「白玫,白玫,白玫!」他朝她伸出手去。
秋貞正盯著床上的凌志看,鏡片下,凌志的那雙讓她一望就心跳加速的眼楮合著,微翹的睫毛又密又長,關住的一定是醉死人的柔情蜜意吧。長而挺的鼻管下,兩片嘴唇好看地一動一動的,夢里縈繞耳際的讓人心動神搖的笛聲就是從那兩片嘴唇里吹奏出來的呀,眼下,這好看的嘴唇中發出的聲音,正是她的小名!這雙朝她伸出的雙手,正是吹奏竹笛時手指如精靈般上下翻飛的那雙靈巧神奇的手呀!秋貞眩暈了。她情不自禁地俯子,把她發燙的嘴唇挨上了凌志的嘴唇,凌志就勢抱住了秋貞。
這時的秋貞,只看過羅馬尼亞電影里的飛機大炮、朝鮮電影里的哭哭笑笑、中國電影里的新聞剪報,沒見過外國電影里的接吻擁抱;這時的秋貞,也沒有讀過一句半句描寫男女相戀相愛相依相偎這古老而永恆的文字,因為她曾經自嘲在書本面前,自己的眼楮就是電燈泡。所以,這樣做的秋貞,只能說是一種愛的本能。愛,長時間的默默而無望的愛,一旦有了可能,就忘掉了矜持,戰勝了理智,大膽、勇敢、放肆、原始。這時的凌志,在酒精的作用下,壓抑已久的愛沖破理智的閘門如黃河泛濫一般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