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從公社宣傳隊回到生產隊來種田,是應該灰溜溜的,可是,萬事有例外,白玫居然是懷著輕松的心情回村的。女乃女乃見到她說︰「回來了,這次出去好玩吧?」居然一點也沒有發現白玫有什麼異樣。
白玫說︰「不好玩,海也沒看到,只看到一條白線,而且,海風一吹,嗓子也倒了,我以後再也不去宣傳隊了。」
女乃女乃說︰「又跟我開玩笑,我又不是沒去過海邊的,什麼海風一吹,嗓子倒了。而且,你不是沒到海邊嗎,只看到一條白線,那離海還遠著呢。人說望山跑死馬,望海跑斷腿,遠得很呢。說實話,是不是人家不要你報幕了?」
要在從前,白玫給女乃女乃這樣一說,肯定要從實招來了,可是,她最近吹牛上癮了一樣,就是不肯說實話。她說︰「人家不知多歡迎我留在隊里,可是,我的嗓子發不出聲音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我現在只能發出這樣的聲音,稍微高一點,就沒聲了。」
女乃女乃說︰「海邊經常有被海水沖走的人,你可能遇到不干淨的東西了。」
白玫見女乃女乃相信了,就趁機說︰「是的呀,我們三個人一起去的,她們兩個沒有事,可是我就不行了,這鬼怎麼專門找我的麻煩呀?」
女乃女乃說︰「不要緊,女乃女乃幫你去海邊一趟,燒點紙給她,就好了。」
白玫驚叫︰「你?去海邊?顛著一雙小腳?噢,不對,一雙解放腳。」
女乃女乃說︰「不然,到河邊也行,水都是相通的,不是說水流千里歸大海嗎?」
白玫要大笑了,但是,現在她笑不出來,說︰「隨便你,不過,要小心點不要被人看到你搞迷信活動,開你的批斗大會你就倒霉了。」
對于白玫從人人羨慕的宣傳隊重回生產隊這件新鮮事,滿生產隊的人根本不相信她嗓子倒了的說辭,都認為她是被宣傳隊退回來的,白玫隨他們議論去,連一句也不想辯解。是自動要求回來的也好,被退回來的也罷,反正是回來了,不會天天觸景傷情了。面子果然重要,但是,心里的煎熬和面子相比,面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雖然她離開了宣傳隊,想要逃避煎熬,可是,午夜夢回,懊悔難過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她老是覺得自己無意中成了那個尋死女人的催命鬼,懊惱之下,她會在靜夜里吶吶地說︰上帝啊,寬恕我吧。
以前,白玫最享受早晨睡晚覺,常常要女乃女乃喊她才能起床,可是,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每天天不亮就醒了。這天,白玫比女乃女乃還醒得早,圓睜著雙眼,發呆。忽然覺得屋外有人,她就輕手輕腳地起來了,一打開門,門外的人正準備離去,地上放著一些螺螄。她說︰「凌志!」
凌志比她更覺意外,說︰「听到門響,我還以為是女乃女乃,怎麼你會起這麼早?」說著,仔細地看白玫,發現她的臉色很差,問︰「白玫,你怎麼了?宣傳隊比種田還辛苦嗎?」
白玫說︰「是的呀,所以我不去了。」
凌志說︰「你是說,你退出宣傳隊了?為什麼?」
白玫想不說,但是,凌志不是那麼好哄的,她怕吵醒女乃女乃,就說︰「我們去水橋說話吧。」
白玫把螺螄拿進屋去,然後,兩人朝屋後的水橋走去。白玫突然想起貓頭鷹的事,說︰「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凌志說︰「不要,我知道你什麼意思,告訴你,我早已不害怕了。那段時間我總覺得自己該死,人說疑心生暗鬼,是我自己心中有鬼,所以才會听到貓頭鷹喊我的名字。現在,我把什麼都講出來了,所以什麼都不怕了。」
白玫說︰「嗯,也許你說的有道理。我也納了悶了,我象講笑話一樣隨嘴一說,你就真的听到貓頭鷹叫人的名字,而且這麼巧,叫的還是你的名字,當時看你害怕的樣子,我真恨不得打自己耳光,好了,不說了,都過去了。這些日子,我也快悶死了,我估計我頭上頂只鐵鍋去樹下听一听,貓頭鷹叫的準是我的名字。」
凌志說︰「要不要我去幫你揭一只鐵鍋來?開玩笑,白玫,不要干這種自己嚇自己的事,特別是心情不好的時候。」
這時,兩人已經站在小河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