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久沒回來了,這里還是和五年前一樣,一點也沒變。」看著和記憶里完全未變的莊園,管靜悠笑著說。「瞧瞧,管理這兒的大嬸真是盡責,看來每個月都有定時來打掃,這桌上模不著半點灰塵,該是這幾日才來清掃過。
「還有這兒,如風你瞧,這是那時咱們還住在這時,你最愛的長榻,那時常常坐在這兒,看著窗外的月亮,你還記得嗎?」
回過頭,當她看見司馬如風壓根沒理會她,而是一臉漠然、彷佛在深思著什麼事時,臉上的笑容微斂,她朝身後的丫鬟麗兒招招手,麗兒十分機靈,連忙推著她來到未婚夫面前。
「如風,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看著眼前嫻雅恬靜的女人,他有瞬間失了神。
他的未婚妻,有張清秀的臉龐、淡雅的氣質,就像朵清幽的白蓮,總是靜靜的待在他身旁,用著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他。
和那有著絕艷容貌、孩童般心性,老是纏著他跟前跟後,用著愛慕的目光望著他的海凌,有著天壤之別,而他……只能對其中一人負責,那便是眼前的管靜悠。
思及此,司馬如風忙斂了斂飄遠的心神,恢復一貫的淡然後,他才低聲問著,「怎麼會突然回來?」
見他似乎不想多談,她斂下眼眸,不一會兒,才笑著說︰「也不算突然,只是想,你外出征戰,常好幾個月才會回來一趟,我在家悶著,就想說……這兒畢竟是我的家鄉,雖然已沒有親人留在這里,可還是想回來這從小生活的地方走走看看,你……是不是怪我沒事先和你說?」
汀風村是她的家鄉,她自小生長于此,管家在當地稱得上是大戶人家,擁有許多使喚的家僕,不愁吃穿,但她卻不快樂,就因為她這雙腳!
她打出生便有雙不能行走的雙腳,這先天的缺陷,讓村民們在背地里恥笑她、瞧不起她,甚至過了適婚年齡,仍沒有人上門提親……
在她二十歲那年,她唯一的親人父親病逝,而命運讓她遇上司馬如風,她便毅然決然的跟著他到翼城生活,離開這讓她沒有半點留戀的故鄉。
今日是她離開五年後頭一次回鄉,她回來,可不是因為她所說的只是單純想回來這兒看看,她對這兒所有瞧不起她的村民們沒有半點感情,只有怨。她會回來,是因為某個計劃,一項說不得的計劃……但她怎麼也料想不到未婚夫會出現在這,更讓她訝異的是,他身旁竟多了個女人……
聞言,司馬如風松開緊皺的雙眉,溫和道︰「怎麼會。這里是你的家鄉,你想回來隨時都能回來,我怎麼會怪你。」
「是嗎?」斂下的眼眸閃過一抹光芒,她低聲認為,「但你心情似乎不太好,尤其是剛才你看見我時的表情,好像……很不開心。」
她委屈的語氣讓司馬如風一怔,半晌,他彎,對著坐在輪椅上的管靜悠柔聲說︰「我沒有不開心,只是……沒想到你會自已跑回來,沒等我帶你一塊返鄉,所以有些自責。」
這是謊言,管靜悠知道,但她沒戳破這個他特地編來安撫她的謊話,反而笑了笑,一掃方才的低落,假裝無意的問起,「對了,剛才在集市里和你走在一塊的姑娘是誰?」
早知道她會問起,而就算她不問,他也打算對她說明。
「你先退下。」將麗兒差走,司馬如風走到管靜悠身後,接下麗兒的工作,推著輪椅,往莊園後頭的小花園走去,淡淡地答復,「她叫海凌,是一個月前我在海上救回的小泵娘。」
「海上?」她皺眉問。
「嗯,」推著她下回廊,他才接著說︰「當時她一個人飄在海面上,周圍沒有任何船只,只有她一人。」
「那……她怎麼會落海?」
「不知道,」頓了頓,他沉聲回道︰「她失憶了,什麼事都不記得,只記得自己叫海凌,卻連自己的家在哪都不記得。」
「怎麼會這樣?」管靜悠驚呼,接著憐憫的說︰「真是個可憐的小泵娘。」
兩人來到花園旁的涼亭,司馬如風為她固定好輪椅,才坐在她面前,輕聲問︰「所以,我想和你商量,能不能暫時收留她,等她恢復記憶之後,再送她回去?」
他們之前暫居客棧,這會管靜悠回來,他當然得和她一起待在管家,以便就近照顧行動不便的她,但他不放心海凌一個人住在客棧,今日他在,那些無知村民都敢這麼對待她,那只有大頭保護著,又會發生什麼事?
他雖無法響應她的感情,卻不代表他不擔心她,他得看著她,非得讓她待在他的視線里,他才會安心。
听見這話,管靜悠秀眉微擰,直覺的問︰「那她什麼時候會找回記憶?如果她永遠都想不起來呢?」
聞言,司馬如風臉色微變,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已注意到他的臉色,忙緩下神色,一臉和藹的又說︰「你別誤會,我當然願意收留她。一個姑娘家,忘了所有的事,已經很可憐了,我怎可能不肯?會這麼問,是怕她要是真的永遠想不起來,她的家人不知會有多擔心……有請大夫為她檢查過了嗎?大夫怎麼說?」
司馬如風沒注意她藏在袖中那緊握的雙拳,一听她語氣溫和地答應,心頭的大石落下,但一雙眉卻倏地擰起。
大夫?
他沒為海凌找過大夫診察,他們甫進汀風港便遇上命案,接著她便被村民們當成妖怪看待,就連當時她遭到那兩個惡徒欺侮而留下的傷痕,都沒大夫願意診治,還是他自己為她上的藥,就算他想找,也沒人會願意來,再說……
他一直不願承認,可隨著時間過去,那事實也清晰得無法忽視,剛開始他的確是恨不得甩掉海凌,但現在……卻恰好相反,他不想她恢復記憶,因為若是恢復,她便會離開……
他知道這想法不應該,尤其是……他的未婚妻就在眼前。
「如風?你有沒有听見我說話?」見他又一次恍神,管靜悠心一驚,回想起他為海凌勾起黑發的畫面,那畫面就像根刺,扎得她坐立難安。
身為司馬如風的未婚妻,她與他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一起生活了五個年頭,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多冷情,他自持、沉穩、冷靜,卻也因為太過冷靜,他的情緒總沒有太大的起伏波動,就連對她也總是以禮相待,除了盡應的照顧之外,他對她少有肌膚上的接觸,除了牽手、擁抱,再深入的行為便沒有了。
他們的相處,總是她在說,而他听著;她要求,而他照做,就連偶爾她希望能與他更加親密的舉動,也被他以兩人尚未成親為由拒絕了。
他就是這樣一個重視規矩、懂得自持的男人,然而今日在大街上,她卻見到他對另一個女人做出如此親昵的動作,他看著那女人的眼神,是如此的溫柔、如此的珍惜,即便是對身為他未婚妻的她,也從沒有過……
他那溫柔的眼神讓她害怕,因為讓他那樣凝視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女人。
就連現在,在兩人分別近三個月的現在,他見到她,仍是那一副漠然模樣,甚至是心不在焉,他究竟在想什麼?他那視線飄忽的雙眼里,看的又是什麼?該會不是……是在想那被他撿回的女人吧?
發現自己又出神,司馬如風忙拉回思緒,低聲說︰「沒,沒幫她找過大夫。」
「為什麼不找?」管靜悠心一沉,語氣也急促起來,「如風,她的家人找不到她,一定會以為她已經死去,那他們會有多難過?不成!咱們得為她請個大夫,幫她早日恢復記憶,然後盡快送她回——」
「靜悠,」就在她急急表明自己的意思時,司馬如風沉聲打斷她,「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別操心,你一路來到這應該也累了,我讓麗兒帶你回房休息。」
像是不想再繼續這話題,他招來在涼亭外等候的麗兒,帶她回房休息。
見他似乎要離開,管靜悠忙問︰「你要去哪?」
正要邁開的腳步一頓,他回過身,低聲說︰「你先歇著,我去接海凌,等等就回來。」
「如風。」在他轉身之前,她再次喚住他,遲疑了會,才柔聲說︰「我知道你只是不忍海凌姑娘失去記憶又孤苦無依,但……畢竟男女有別,為免讓人說閑話,你能不能答應我……盡量和她保持距離?」
恬靜的臉上有著懇求之色和極淡的不安,那抹不安讓他一怔,瞬間清醒。
她說的沒錯,他是應該和海凌保持距離,因為他的未婚妻是她管靜悠,不是海凌,他該照顧、呵護的人也是她,不該是海凌,他不該讓她露出這樣不安的表情。
管靜悠的出現喚醒了他,或許那悄悄在胸口滋長的情愫已來不及斬斷,但至少他得努力壓制,不讓那情愫繼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