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文芳請丁添吃飯,說是感謝對她生意的照顧,丁添欣然前往。
那是一個富有情調的酒吧,燈光柔柔的,播放著《愛一個人好難》那首歌,文芳早已在里面等候,她穿著一件白色吊帶裙,在燈光的照射下是那麼神聖、嫵媚。
丁添也沒有了初次見面是拘謹,兩人說笑著,喝著啤酒,似情人一般。
「知道放的是什麼歌嗎?」文芳雙手托腮,問道。
「當然,是《愛一個人好難》嗎,」丁添回答,「怎麼,美女莫不是失戀了。」
文芳莞爾一笑,「失戀,我早不戀愛了」,文芳喝了一杯酒,輕聲嘆著氣,「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
「還真不知道,不好意思,」丁添抱歉地說。
「今天是我的生日,是我本命年的生日,」文芳眼中帶著淚水,「知道我為什麼讓你陪我喝酒嗎?」
丁添說︰「不知是你的生日,我也沒帶……,」
不等丁添說完,文芳搶著說︰「不用禮物,有你就足夠了,知道我二十歲的生日是怎麼過的嗎?」
丁添搖著頭,試探地問︰「是不是和男朋友一起過得,他現在在哪里?」
「男朋友,什麼男朋友,」文芳一飲而盡,「那時,我上中專,他說好了陪我過生日,當我興高采烈去找他時,他卻在宿舍和別的女生……,」文芳拍打著眉頭,「不說了,兩年的感情就這樣完了。」
丁添不知該怎樣勸說,舉起了酒杯。
「他是一個富家子弟,剛談戀愛的時候就想要我,本來我想過生日的時候給他的,」文芳說,「幸虧我看清了他的面目,但我從此不再相信所謂愛情。」
「其實,你還年輕,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丁添勸著,「何必那麼悲觀呢?」
「好男人,你是嗎?」文芳說著,抬起頭盯著丁添。
這是丁添第一次听文芳說如此刻薄的話,不知怎樣回答。
文芳接著說︰「你知道我接觸的都是些什麼人,都是像你這樣的領導,有局長、鎮長、主任,他們為什麼和我做生意,還不是我年輕漂亮,想要我的身體。」
丁添沉默了,他不否認他也的確想要文芳的身體。
「談生意的時候,有的人對我動手動腳,結賬的時候,回扣少了都不願意,這就是你說的好男人?」文芳有點激動。
難怪她的眼神中那麼憂郁,丁添想。
「三年了,錢賺得不少,我本以為自己會幸福,可我總覺得是靠臉蛋賺得錢,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文芳喃喃自語。
丁添不知道怎樣安慰文芳,輕輕地拍著她的手,文芳趴在吧台上,似乎已經睡去,她喝多了。
丁添是開著文芳的車把她送回家的。
當他扶著文芳上下車的時候,他第一次接觸到了她的身體,她的皮膚滑滑的,散發著女人特有的香味,可丁添卻沒有了,他不忍心再去傷害這樣一個有著太多委屈又對男人失去信任的女人。
丁添把文芳扶到床上,用涼毛巾給她擦了臉,準備離去。
文芳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再陪我一會,」她迷迷糊糊地說,「我也是女人,我也需要安慰。」
丁添覺得她似乎並沒有喝醉。
他坐在床上,把文芳的頭枕在他的腿上,「我不走,陪著你」,邊說邊撫模著文芳的秀發。
丁添也有許多話需要傾訴,不管文芳是否能听到,滔滔講了起來。
「其實,又有誰容易呢?人生下來就是受苦的。人之所以是人,就在于人是有思想的,于是便有了倫理、道德、法律、制度,人只能在規則中生存。如果人人如此,那也公平,可現實是制定制度的人可以任意踐踏制度卻要求別人,約束別人的同時自己卻享有特權,我們明知不公平又有什麼辦法。你知道,工作以來,我見過多少違背道德甚至違背法律的事情嗎?有時,我真希望自己沒有思想,那就能坦然面對一切,痛苦的是,我是有思想的,現實逼迫你接受你認為錯誤的事情,你不情願卻無能為力,你只能出賣自己的靈魂強迫自己去接受。更可怕的是,社會上還有許多約定俗成的規則,不是政府制定的,也不是哪個領導制定的,而是長期演變而來的一種文化現象,可以概括為身份定位,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有身份決定,絕不能出格。在這樣的環境下,我漸漸失去了自己,在領導面前裝孫子,在下級面前裝腔作勢,只要想立足,你必須這樣做……」
丁添自顧自地說著,他感到輕松了許多,他嘲笑著自己,不小心又違背了「言多必失」這條規則。
文芳突然坐了起來,抱住了丁添,丁添也抱住了文芳,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肩膀。
「我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文芳輕泣著說。
丁添感到文芳的臉上濕濕的,他覺得文芳是真的沒有喝醉。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抱著,誰也沒有越雷池一步。
丁添覺得自己很好笑,同時又覺得自己很偉大。
以後的一段時間,文芳卻不知去向,丁添四處尋找毫無音信,他知道,自己已經離不開這個女人。
文芳去了哪里?她難道真的在丁添的生命里消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