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前世約了你 海邊日記(八)

作者 ︰ 黃成松

海邊日記(八)

2009年11月22日

翠微文學社首批社員暫定為200人,結果有664人報名。我認為這是文學社的第一次納新,建議團委全部錄取,肖老師表示贊成。于是,那些來報名的,不管是否有心向著文學向著思想向著學術,都統統錄了過來。但同時我申明,這並不是說翠微文學社門檻低,這樣做是為鼓勵更多人向著學問,在大學期間多讀點書,少走點冤枉路,我相信在我的計劃下,那個當初成立文學社時「開一方風氣」的夢想,就會實現的。打電話給我的老師樓鳴方,他很高興,並鼓勵我好好干下去,有了困難一定要克服,踏踏實實做點事情出來。

田老師也表示贊賞。她說,非默,王處長沒有看錯你,是他這個伯樂發現了你這個將才。

我只好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田老師笑得眉毛都炸開了。

你等著吧,不出幾天,你就會成為校園名人了,非默。

老師高估我了,文學社才剛剛起步,很多事情是拿不準的。

我說的話並非是做作,我非默不喜歡做作。目前,在如何經營社團方面,我和團委書記肖老師是有分歧的。在文學社領導班子的遴選問題上,我們就持不同的意見。我的主張是組織一次競選,從社長一下到各個部的負責人,有雄心角逐的社員都可以來報名競選。肖老師覺得這樣太耗費人力物力,就指定從接受過黨校培訓或者也是黨員的同學里面產生。結果選出來的一班子文學社負責人全是所謂的圍攏在黨組織周圍的人,不管他是否真具有文學修養。這離我辦文學社的初衷越來越遠。一直倡導文學不要和政治掛鉤的精神的我,親眼看見自己親手操辦的文學社也被泛政治化了,我是不希望看到這種局面的。但除了失望,我沒有辦法。

敢問翠微的路在何方?路在腳下,還是在天上?還是在虛無縹緲的雲端?還是在隨時可以觸礁的海上?我不敢去想翠微當初的辦社宗旨了。這樣的官樣文學社,誰還能保證做到那「崇尚自由平等,尊重個性,淡泊名利,潛心學問」的宗旨呢。看來,那依然只是一個美麗的藍圖,在這種環境之中,在這種氛圍之下,你再怎麼強的個性,也注定會淪為平庸。而且是你必須平庸,否則你就是另類,就是異端,就是瘋子。

我曾經是一名入黨積極分子,只是那個8月,我丟了那個檔案袋後,所有黨團資料也隨之消失,正因為我的電子檔上政治面貌是預備黨員的身份,所以團委才會放心讓我來打理這個文學社,我終于想明白這些關系了。這幾天,我的輔導員也在追著我問,怎麼沒有我的黨團關系資料,還親自打電話問村委,證實了才放心,才相信我並沒有造假,只是黨團關系轉出來後,連通通知書一道丟了。可惜黨團關系不能補辦,要不然看陣勢,她早晚也是得叫我叫家人去補辦寄過來的。

我有些糾結了。

2009年11月23日

翠微文學社發起征稿啟事幾天來,編輯部收到了1000多篇稿件,這是讓我沒有預料到的。雖然我們是面向整個市區的高校征稿,但我的推測,也不過有五六百份吧,沒想到一下子就是這麼多。來稿方式不一,主題也各異,詩歌小說散文雜文社論漫畫都有,編輯部居然還收到一部長篇小說,是關于探險的,這段時間不是在流行天下霸唱的《鬼吹燈》麼,許多人都趕去跟風了。真服了這位投長篇的兄弟。我的郵箱里也收到不少信件,我一一看了之後,甚至看到了一個小學生的投稿,大概用的是她父母的郵箱。大意是寫她去農村老家,爺爺帶她去打魚的故事。文筆雖然稚女敕,但語言流暢,還是有可讀性。覺得這孩子的積極性不能打擊,于是給她回復了一封郵件,大意是她的文章很好,但我們這里不發兒童作品,她可以去投稿給《兒童文學》《少年文藝》,或者《小學生作文》,同時謝謝她的熱情支持,不要放棄自己的寫作,希望她快樂健康的成長。

不一會兒,看到有郵件回復︰謝謝你,非默。我是嫣然的媽媽,這孩子喜歡寫東西,也多次投稿,但都沒有音訊,她每天都會上網來看有沒有人給她回信,結果總是失望而歸。今天我們在大連外國語學院門口看到你們的征稿啟事,孩子執意要投稿,沒想到遇到了有心人,給她回復了郵件,還鼓勵了她,孩子高興得哭了。這比我們平時的安慰效果要好的多啊。衷心祝願你們社團越辦越好。

在我為社團的前途擔憂,覺得沒有出路看不到希望的時候,這封信讓我堅定了走下去的決心。這世界,的確是有那麼一些人,是需要我們的,為了那麼一些人,我們都好好堅持,奮斗下去。這就是生活的動力。

然而,文學社這邊,卻是越來越不按我當初的想法走下去了。

在文學社首屆班子大會上,作為文學社總顧問的肖老師,從新定位了文學社的標準。他說,我們這是團委辦的,就堅持團委的原則,這不僅僅是一個文學社團,更確切的說,它是我們團委的宣傳部,是我們團委的思想行動陣地,我們得堅持大政方針,服從團委的領導,團結在黨團組織周圍去從事和開展工作。這就需要我們具有正確的社會主義價值觀,樹立正確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意識,遵紀守法,謹慎行事。

最後,肖老師強調,關于《翠微》社刊,遲早要改名,一個團刊,用這個名字,不大莊重。還有,翠微每期的作品,主編組稿之後,必須上報團委,審核通過,才能匯編出版,一些過激的言論,一些煽動民族情緒,影響社會團結穩定的東西,一律不得刊載。另外,我們的團刊應以報導團委的事情為主,每期期刊,關于黨團生活的文章,應不得低于全部發表作品的三分之二,換句話說,那些花花草草的文學文字,只是作為副刊來處理。

我無話可說了。《翠微》已經不屬于做著文學夢的人了。那些沖著文學或者學問投奔翠微的同學們,我欺騙了你們,是我把你們連同自己,一起卷進了一場潛伏在冬天的陰謀。

2010年11月26日

第一輪組稿,是由編委會共同選讀,先選出覺得能夠發表的作品來,然後匯總到主編手中,主編再逐個閱讀,選出精華,最後再上交團委定稿。我選出了無論從思想上還是藝術上都可以堪稱美文的詩文作品50篇,信心滿滿的交給了肖老師。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他挑選幾篇讀了之後,就不住的搖頭,道,這些抒寫閑情逸志的東西,發在團刊上很不妥,建議拔掉。我說,如果要拿掉的話,那能達到標準的沒有幾篇。他又說,我們不是文學刊物,是團報,主客要分清楚。如果全部發這樣的作品,那就是咱們政治不達標,不是一個好的共青團組織啊,校領導看到了,會以為我們思想工作做得不好。這樣吧,你從新再去組一次稿,實在不行,就在校內再發動一次征稿活動,主題就定為「共青團是我的家」,把征稿範圍縮小,限定在寫黨團生活方面,下星期你再把稿件給我,我們爭取在12月初就把第一期刊物出版了。

我听了,氣不打一處來。這一段時間,我的全部心思的基本放在了文學社和社刊的成立和籌辦上,搞的我整天都忙得暈乎乎的,半期考試還缺席了英語和靜微觀經濟學兩門課程,高數和語文考得一塌糊涂,輔導員都開始關注我的動態了。就是他團委屁事多,一會社刊名不行,一會文學社領導班子達不到標準,一會兒稿件又思想覺悟不夠高……

我還能做什麼呢,還能說什麼呢。當初我答應了人家,現在就好人做到底吧,送佛送到西吧,我已經做了一個決定,這里已經沒有了我的土地,存在不了我的抱負,等這一期刊物出來之時,就是我離開的那天。

于是,又發起第二輪征稿。征稿對象定格在有心向黨團靠近的積極分子,投稿被采用,可以加個人量化積分,可以更有優勢去評優或者角逐不多的上黨校名額。這是一個已經失去了文學意義的雜志了。經過一輪又一輪的篩選,忍痛丟掉了那些寫得神采飛揚的詩歌,寫得慷慨激揚的好文,寫得有稜有角的社論,選出了那些陳詞濫調的不痛不癢的自己稍微讀了倒胃口的所謂文章,胡亂定稿交去團委辦公室了。

我如釋重負,同時也心懷內疚,盡然感到了莫名的傷心。那個在新生見面會上很高調的女孩打電話來了。我不好意思給她說她那篇介紹街舞的文章不能發了,就有些沉默。最後是她說開了,非默,好多事情我都知道了,在大學里,表面看什麼都是我們的,其實什麼都不屬于我們,我們並沒有得到所謂的自由,你不要難過。你們出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團委就是那樣的,你要想開點。

我感謝這個叫婷婷的女孩,她能夠理解我。我說,我要準備離開文學社了,連翠微的名字一同帶走,我走了,這個文學社就宣布解散了,塵歸塵,土歸土,然後一切沒有瓜葛。

婷婷很吃驚,還是不住的勸我要冷靜。

我是叫編輯部主任把稿件送去團委辦公室的,我不想再見到那個肖老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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