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瞎子吳拄著一根竹杖,經金沙鎮上了開往臨河的汽車,他的二胡就一直響著,采茶調就一直不停地唱著,一直唱進了臨河城,唱進了三姨的家。
瞎子吳是個絕頂精明的人。
他似乎知道女兒不會有事,她只是受了一些委屈,只是想躲出去清靜些日子,找人倒倒心里的苦水。他更清楚,要問珍珍的事,必找三姨無疑!
知女莫如父。瞎子吳知道,珍珍之所以沒有回娘家,是因為擔心可憐的父母為此操心傷感。可她有心事一定會去找她三姨訴說,她一定不會瞞著她三姨離家出走。
瞎子吳的不期而來,還是讓三姨秦蓮英感到有些意外又有幾分驚喜。
三姨秦蓮英听到門外響起的二胡聲,就迎出門去,說︰「算命的,進來給我算個命吧!」
瞎子吳笑眯眯地說︰「她三姨吧?笑話哩,我哪敢給你算命啊?人算不如天算!我要是算的準,也就不來……」邊說邊「篤、篤、篤……」地敲著竹杖邁進了妻妹的家門。
三姨急忙搬一個凳子,放在瞎子姐夫底下,說你坐下吧!又忙著倒茶,又問他吃飯沒有。
瞎子吳說︰「她三姨,你別忙啊!我馬上就走。我只是來打听一下珍珍的事……」
三姨說︰「我就知道你會來……姐夫,珍珍沒事,你放心。你先別急著走,我給你下碗面條吃,再慢慢告訴你……」
瞎子吳听三姨說珍珍沒事,心就放寬了許多,也就耐心坐下等著三姨下面吃。
這時,三姨的老伴杜若愚從外面鍛煉身體回來,看見瞎子姐夫坐在家里,笑呵呵地叫了一聲「姐夫」說︰「你來了啊!」
杜若愚一點也不嫌棄這個瞎子姐夫,倒很願听他拉琴唱曲,跟他擺龍,說天道地。他原是一名中學語文教師,還曾經在金沙鎮中學教過珍珍,後來調到市里的一所中學。現在是退休在家賦閑。
听說是來打听珍珍的事,杜若愚心想這瞎子還真是精明,他怎麼就知道珍珍來過我家呢?就說︰「別人都說你算命算得準,還真是的!你當真能捏會算啊!」
瞎子吳苦笑了一下,說︰「算命這事哪有個準頭呀?完全是瞎猜的。人算不如天算!人的命天注定,我怎麼能通曉天意呢?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騙子……」
杜若愚打斷他的話說︰「姐夫別這麼說,這也是一個行當哩。不過,你今天還真來對了。昨晚,珍珍的確來我們家住了一夜……」
的確,珍珠昨夜離開大橋後,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敲開了三姨的門。因為,她實在無處可去;因為,她應該跟三姨告別一聲,免得讓三姨跟著一起擔驚受怕。
半夜敲門,著實把三姨嚇了一跳。
三姨吃驚地問︰「咦,珍珍,怎麼這麼晚跑來了?是不是跟大牛吵架了……」
珍珠強忍著淚水不讓它流出眼眶,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三姨問︰「珍珍,你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跟姨說說。」
珍珠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滾落下來,繼斷斷續續把吵架的經過說了一遍……
三姨听了很是氣憤,提高了聲音說︰「這個大牛,他是吃錯藥了?再怎麼樣也不能動手打人呀!好,珍珍,你就在姨這里住下,明天我過去收拾收拾他……」
也許是夜大靜寂,也許是三姨聲音太大,把老伴杜惹愚驚醒了。
杜惹愚走出房來問︰「誰呀?這麼晚……」一看是珍珍,立即改口道︰「哦,是珍珍呀!小倆口吵架了……這個大牛啊,賺了兩個錢脾氣也長了……」
珍珠叫了一聲姨夫,說︰「打擾姨夫休息了,真不好意思!」
三姨看一眼老伴,嗔怪道︰「你知道什麼?睡你的覺去!」
杜惹愚打了個哈欠,便「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地回房睡覺去了。
三姨安排珍珠在另一間房里住下,說先睡覺吧,明天我跟你回去,讓他們向你道歉。
珍珠告訴三姨,自己暫時還不想回家,準備明天去廣州打工。「他們不是嫌我‘好吃懶做’嗎?說我一分錢事不做……我就要做給她們看,我吳珍珠也是勞動人民出身,我吳珍珠也可以到外面掙錢,自己養活自己!哼,真是的!我就要證明給人們看看……」
三姨想想,點了點頭。但又擔心她一個人出去不安全。
珍珠叫三姨放心,說有一個原先在廣州一塊打工的同事,也想重新出去打工。
三姨問︰「這同事是男的還是女的呀?」
珍珠說︰「當然是女的啦!她就住在城里,我明天就邀她一起走。」
她還告訴三姨,說自己原本不想來驚動三姨的,但怕三姨為自己擔心,還是過來說一聲。她要三姨替她保守秘密,不要把她去廣州打工的事告訴大牛和他家里人,讓他們著急一陣子再說。
三姨笑了,點一下她的鼻尖說︰「你這個死丫頭,還有點心計啊……」
杜若愚正跟瞎子說著昨晚的事時,三姨端上了一碗面條,面底下是三個雞蛋,把面條撐得冒了尖兒。
三姨把一雙筷子和面送到瞎子手上,說︰「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然後叮囑老伴︰「你可不要到處亂說喲!我可答應了替珍珍保密幾天的……讓他們著急一陣子再說。」
「這麼說,珍珍是到廣州打工去了?」瞎子問了一句。
三姨說︰「是的。今天一早就找她的那個同事去了,然後一起坐火車去打工。她還說到了會給我打電話的……你就把心放進肚子里去吧!當然,要是孟家人問起你,你可要裝作什麼也不曉得啊……」
瞎子笑了,呼呼地吃完了一碗面條,抹抹嘴,站立起來,向著三姨和杜惹愚深深地鞠了一躬︰「這我就放心了!謝謝!謝謝……」
杜若愚忙扶起瞎子,說︰「反了、反了……哪有姐夫向妹妹、妹夫鞠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