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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以為承包水庫的事很快就會弄到手,沒想到還頗費周折。他和黃火青去後山跑了幾趟,找水庫管理部門和當地村委會主任交涉,只是確定了意向,真正要把水庫弄過來還要等到下半年。
這期間,大牛抽空去珍珍家幫忙搞了幾天春插,累得他腰酸背痛的。孟家渡沒有多少水田,大部分是旱地,他從小就沒怎麼插過秧,只是跟著父親年走南唱北地承包窯場,燒制磚瓦,何曾受過這個罪?但又不好叫苦連天,只得忍著。再說,有珍珍在一起陪伴,再苦再累也是甜的。
轉眼就到了結婚的日子。
農歷4月18日這天,一輛披紅結彩的大卡車把珍珍從吳家村接到了孟家渡。開車的司機不是別人,正是新郎官孟大牛。
原先是準備去走馬稜村租賃馬匹接新娘的。可大牛說用卡車更氣派。母親賈梅香反對,說沒見過用卡車接新娘子的!先前附近沒人養馬的時候,倒是見過用自行車、拖拉機接新娘子,現在可以租到馬了,又和先前一樣,人家都用馬,我們用什麼卡車?叫人笑話!
大牛說用馬大老舊了,用汽車才氣派呢!要不,咱們過河去租一輛小轎車來?
父母一听要去租小轎車,便軟了,說就依了你吧!用卡車就用卡車……可誰來開車呢?
大牛說我呀!我又當新郎又當司機,把珍珍接過來,多好。
頭天晚上,大牛就把卡車洗得干干淨淨,又和剛剛從深圳打工回來的二弟一起,給車子披紅扎彩,梨花則在一旁指點。
今天一大早,大牛早早坐進了駕駛室,專等到迎親的隊伍到齊,立馬起程。
看著車頭上貼著大紅喜字、車身上披掛著紅綢的卡車,前來瞧熱鬧的村民指指點點,說說笑笑,甚覺新鮮、稀奇。
兩支嗩吶、一班鑼鼓,爬上彩車,個個面帶笑容——他們不用來回走路了,省去許多腳力!
一幫請來幫忙的小伙子和年輕妹子也嘻嘻哈哈地上了車。這其中就有鄰居老嫣瓜的寶貝女兒孟小鳳。
這孟小鳳打扮得花枝招展,倒好像她就是新娘,只是顯得太年輕了,還不到十五歲。她是被梨花拉上車的。
看看該到的都到了,大牛正準備啟程,賈梅香突然發現三姨還沒有來,要大牛再等等。
正說著,三姨到了。
三姨吃喘吁吁吁趕來,看見披紅的卡車,有點哭笑不得。她明白臨時抱佛腳,改用別的什麼是來不及了,便只說了一聲「不傖不類」之類的話,就鑽進了駕駛室。
從孟家渡到吳家村有十幾里的路程,而且鄉村公路還沒有村村通,汽車只能開到吳家村村口。不過還算順利,一路上歡聲笑語,一路上鑼鼓喧天,一路上嗩吶「烏哩哇啦」……
車子進不了村,到不了瞎子家,總不能讓新娘子珍珍兩腳沾灰走出門吧?
大牛說︰「我背!」
大牛站在珍珍家門口,低頭彎腰,等著珍珍。
屋子里嗚嗚咽咽的哭聲讓他心里不好受,有點生離散死別的味道。
終于,八成背著蓋著紅頭蓋的姐姐珍珍走出了來,身後仍是啞巴依依不舍的哭聲和「咿咿呀呀」的叮囑。
到了門口,大牛說︰「八成,讓我來背吧!」
八成說︰「不用!還是讓我送姐一程吧……」
珍珍躲在頭蓋下,把眼淚撒在了弟弟的肩膀上……
「弟,姐這就離開家了……這以後家里全靠你了!」
「弟,姐這一走,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是好是壞還不知道,是福是禍也難料……」
忽然,屋里響起了二胡聲,曲調一會兒高亢、激越,一會兒慘惋、悠長,誰也不知道瞎子拉的什麼調,但誰都明白,這是瞎子父親用這種特別的方式送別心愛的女兒離家。那琴聲,是離別的悲愴?是離別的牽掛?抑或是對女兒出嫁的祝福吧!
珍珍在一片嗩吶聲、鑼鼓聲中離開了家,在一片歡天喜地中蹬上了披紅結彩的大卡車。
照三姨的意思,原本理要新娘坐駕駛室的,但大家的意見說介紹人為尊,理當坐前面。新娘和伴娘、伴郎等一班人馬就上到車廂里。
于是,珍珍就坐在車廂靠駕駛室的位置,其他人則分兩邊或坐或站,中間堆放著被褥、箱籠之類的嫁妝。
彩車啟動,鞭炮又響,嗩吶、鑼鼓齊鳴……迎親隊伍乘車漸漸離開吳家村,向孟家渡方向駛去……
吳家村的村民站在村口相送,就像是歡送村里的青年入伍上部隊一樣,一直望著漸漸遠去的汽車,消失在茫茫綠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