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珍珠強打著精神出了家門,在路邊的小商店買了點水果和糕點,準備回娘家看望爹娘。她推著自行車走上公路,剛要騎上去時,就踫到小鳳從公路那頭走過來,看樣了好像是去坐公交車進城的。
小鳳問︰「珍珍姐,你這是去哪里呀?」
不知為什麼,此刻,珍珠見到小鳳似乎見到了親人,往昔對她的鄙視和忌恨仿佛被一陣風吹得無影無蹤了,反倒有了一種特別的親近感,心里一陣酸楚,想哭……
然而,她極力忍著,不讓淚水流落下來。
她強顏歡笑地告訴她,自己回娘家看看。
她的確是回去看望爹娘,或許是最後見爹娘一面。
小鳳跟她說了一聲「再見」,然後向橋頭走去。
珍珠隨著她的身影向橋頭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掃視了一眼公路旁的房屋,這一眼讓她觸目驚心——她家的房子,她婆婆家的老房子還有黃醫生的診所和臨公路太近的幾幢房子,牆壁上都石灰水寫著大大的一個「拆」字——是的,這幾家都得拆遷,因為要在女人河架設新橋替代老橋,為了不影響大橋施工,這些橋頭路邊的建築已經限期拆遷了。拆遷補償和安置都已和有關部門簽定好了,只等著拿錢和購買安置房。
珍珠好像是今天才看見這些「拆字」,觸動了她的心思,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氣……難道說自己婚姻、自己的家,也要像這些房子一樣分崩離析,被拆散了麼……唉,還想這些做什麼呢?拆吧!拆吧……這和自己還有什麼關系呢?
她一偏腿騎上了自行車,順著公路向北駛去。
有了這條公路後,她回娘家也挺方便,騎自行車半個小時就可以到達。
父親不在家,又出門算命去了。
母親見女兒回來了,自然是高興得比比劃劃、咿咿呀呀地說個不停。
珍珠「回答」母親的問話,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也相應地做一二個動作以作補充。
她們都沒有經過特殊語言教育,她們的「對話」只限于日常生活中最平常、最最基本的內容。那些復雜的深層次的事情,母親是無法用她的語言表達出來的。
然而,母親卻似乎從珍珠的臉上看出了什麼。她急急躁躁地對著門外,用手指天指地,「咿哩哇啦」地叫……
珍珠明白,母親是在罵大牛,說他喪盡天良,不得好死。
珍珠把母親拉到凳子上坐下,說姆媽你不要這樣……我和大牛並沒有什麼!女兒哪會騙您呢……真的,我們好好的哩,您和爸就放心吧!
弟弟八成從外面回來了,一身泥一身汗,手里還提著一串小魚。一進門,叫了一聲「姐」,說︰「姐,你別瞞我們了!听說,姐夫一直……」
珍珠瞪一眼弟弟,急忙制止他說下去︰「八成,你姐夫是一直很忙……」她把弟弟拉進廚房,才又說,「八成,不準胡說八道!沒有的事。我和你姐夫只是……」
八成憤憤不平地說︰「哼,你怕他,我不怕他!什麼時候我就去找他大牛評評理去……別欺人太甚了他!」
珍珠不無感激地看一眼弟弟。八成雖然個子不矮,但身體單薄、瘦弱,而且又是笨嘴拙舌的。打,打不過人家;說,說不過人家,他哪里是大牛的對手啊?
她有些心疼這個弟弟。
她拍一把弟的膀臂,警告說︰「你可別給我胡來!你有這份心,姐就感謝不盡了。你現在也是有家小的人了,還這麼沖動?家里父母還靠你呢……弟,記住姐的話。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好,不要給我添亂!好不好?」
八成沒有吭聲。
其實,珍珠很想跟弟弟說說自己的心事,吐吐心里的苦水。但又想,說了有什麼用呢?除了讓家人心里添堵,讓父母跟著傷心難過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于是,她對弟弟說︰「弟,姐回去了。」
八成和母親都要留她吃飯,她說自己下午還有事。
珍珠不敢在娘家待久了,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忍不住會在母親面前痛哭一場,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娘家。
八成把姐送到門口,突然又問︰「姐,你跟我說實話,姐夫他是不是外面真有女人了?」
珍珠推著自行車站定了說︰「弟,你不要管姐的事……你照顧好家就行。記住,不管姐今後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去插手……你姐夫他心狠著呢!記住姐的話,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走了!」說著,眼淚「啪」地滾落下來,她一扭頭,騎上自行車離去。
八成呆呆地看著姐的背影,目送著她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茫茫田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