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安靜的走廊上,響起零落的腳步聲,夾雜著急切的情緒,看得出來人的緊張。
閔婧問了婦產科的地址,沒有用電梯,直接奔上了五樓的樓梯,呼吸因為激烈的運動紊亂而粗重,當她站在走廊口時,雙腿輕輕地發顫,腳踝處的刺痛讓她的額頭盈上冷汗。
另一頭的手術室門上亮著「手術中」,陰暗的走廊間充斥著刺鼻的消毒藥水味,還有,隱隱的香煙味,一陣陰冷的夜風刮過,閔婧一個寒戰,注視著手術室門口的人影,僵硬地抬起腳。
她說她沒有推閔婕,可是,閔婕是在和她發生爭執時,跌下樓梯的,紀陌恆看到了,也認定了是她。
那麼,其他人呢?是不是也是這麼認為的?
高跟鞋的踏地聲,在廊間有著清脆的回音,也讓手術室門口的三個人發現了來人。
朦朧的香煙霧氣中,兩道冷漠的目光射來,在看清來人是誰後,冷眸中火花噴射,兩瓣薄唇繃直成線,盡是敵意。
閔婧看著靠在牆壁上,默默抽煙的紀陌恆,本倨傲不馴的身影落寞而頹廢,而在看到她的霎那,那對布滿血絲的陰眸中,戾氣陰沉而憤怒,似要沖上來將她碎尸萬段。
「你來做什麼?」
洪嵐尖銳的質問聲響起,艷麗高貴的臉上是怒氣騰騰的怨恨,環在胸前的手不自覺地握成拳。
閔婧想說什麼,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解釋?還是道歉?
可是,他們會接受麼?
閔志海擋住了洪嵐陰毒的目光,高大的身形站在閔婧面前,還是給了她不少的安慰。
「小婧,這里有我和你媽就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閔婧清楚閔志海是怕洪嵐為難她,才想讓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休息?我女兒還在危在旦夕,她這個罪魁禍首卻可以休息?」
只是她還未作出任何的反應,洪嵐氣憤的怒喝聲已響徹走廊,人也失去理智般扯開閔志海,想要沖過來打閔婧,幸好閔志海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閔志海,你放開我!這麼多年,我忍夠了,也不想再忍了!」
洪嵐的貴婦形象消失無影,被閔志海鉗制的身體不住地瘋狂掙扎,面目猙獰地看著閔婧,眸色中的恨意如洪水猛獸般涌向閔婧。
「你瘋夠了沒有?這里是醫院,不是菜市場,你不要臉,我還要!」
閔志海的警告,不但沒有起到震懾作用,洪嵐听了以後,面色更加難看,手上的動作也更為劇烈。
「你要臉?你要是要臉,當年就不會生下這個小雜種,還把她帶回閔家,現在好了,她想要害死小婕,獨吞閔家的家產,誰知道過幾天是不是就輪到我了?」
閔婧踉蹌地後退一步,腳踝處的疼痛刺激著她的神經,也清醒地听清洪嵐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眼。
看著洪嵐那猙獰而冷厲的面孔,閔婧的心沉入了無底深淵,任由洪嵐指著鼻子斥罵,沒有了反駁的勇氣。
「你還有完沒完?都在胡說些什麼?」
閔志海在听到洪嵐的話後,臉上陰沉下來,沒有了剛才的耐心相勸,只是尷尬地看了眼面色蒼白的閔婧,轉而,訓斥地低喝。
「小婧她也是你女兒,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她!這些年你的偏心我不是沒看到,以為你會改,一直睜只眼閉只眼,現在你得寸進尺地污蔑小婧,是不是想要這個家散掉才甘心?」
洪嵐雙目紅得可怕,本梳理整齊的長發凌亂地掉落在兩邊,身體一震,沖著閔志海撕心裂肺地駁斥︰「我的女兒?你敢對天發誓,說她是我的女兒?不是你在外面搞女人留下的鐘?」
閔志海一時語塞,
終究,事實就是事實,無論怎麼掩蓋,都會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閔婧冰涼的身體在昏暗的空氣中,如一片殘葉,枯竭得沒有了一絲的力氣,緊咬的牙關咯咯作響,木然地看著閔志海和洪嵐之間的爭吵。
不忍再听下去,害怕听到什麼更難听的詞匯,一轉頭,對上紀陌恆要殺人的眼神,還有知道她身世後的鄙夷和嫌棄。
閔婧心頭一慌,有難堪,有恥辱,想要遠遠地躲開,可是,身體因為他無情的凝視而移動不了一步。
「我沒有推她……」
蒼白的解釋只換來他嗤之以鼻的冷哼,紀陌恆冷酷的目光仿佛想要在她身上戳出一個洞來,劍眉間,是深深的皺痕。
「閔婧,做了便是做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狡辯,只會讓我更加看不起你。」
「如果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棄閔婕,那你錯了,對于閔婕,她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包括你。」
他冷淡的獨白沒有一點感情,卻是對他們三年的感情判了死刑,也諷刺了她的那些付出和真心。
閔婧干澀的眼楮,沒有因為做了錯事的躲閃,盯著紀陌恆冷峻的臉龐,苦澀地一扯嘴角。
「我知道了。」
也明白了,不會再像個傻瓜等待你的回頭,不會再異想天開你的真心,你愛的是閔婕,是那個讓你痴心不改的閔婕,而不是站在你面前的傻瓜。
一巴掌,夠了,也該讓我從幻想中清醒過來了,看清你的狠心,你的無情,和……對她的珍愛。
離開他的視線,不去管閔志海訝然的神色和洪嵐冷靜後震愕的表情,閔婧默默地轉身,沒有多說什麼,朝著明亮的電梯走去。
她和紀陌恆的開始不為人知,那麼,結束,也就讓它以相同的方式畫上句號。
在愛情里,誰先愛上,誰就注定輸得一塌糊涂,她之于紀陌恆,紀陌恆之于閔婕,都是如此。
只是,閔婕的回頭讓紀陌恆轉虧為盈,而她,卻是輸得狼狽不堪,對愛,也恐懼了。
獨自一人走在醫院的大堂里,心中的酸楚卻無法宣泄出來,堵在胸口,讓她有些無措和惘然。
洪嵐說的沒錯,她只是閔志海在外面生的女兒,沒有資格擁有她的母愛,她的母親早在二十年前死在她面前了。
那個夜晚,那個美麗的女人渾身是血,了無生氣地躺在花壇邊,陽台上,是她掉落的高跟鞋……
被歲月掩埋的記憶逐漸在眼前清晰地回放,閔婧垂至身側的雙手沒有溫暖地冰冷,痛苦地闔上瞬息萬變的眸色。
高跟鞋上,圓潤的腳踝不復存在,紅腫得厲害,但是,它的主人還是倔強地一步又一步往前邁。
剛出醫院大門,閔婧肩上一熱,鼻間是一陣清淡的薄荷香,低頭便看到肩頭多出來的西裝。
呆愣地抬頭,看著那張依舊俊雅斯文的臉龐,門口的燈光從後打在他修長挺拔的身上,恍如書中描述的優雅貴族,卓爾不凡,不容褻瀆。
陸少帆安靜地站在門口,只著白領淡藍色細條襯衫,領帶不知什麼時候已被取下,解開的兩顆扣子泄露出他白皙的肌膚,魅惑中又不發雅致的卓越。
「我信。」
清潤的聲音不響,卻像一道疾雷頃刻貫穿她的思維,讓她跌落冰窖的心慢慢地復蘇。
他信?信什麼?信她故意將閔婕推下樓,還是信她是私生女妄想謀奪閔家的家產?!
意識到什麼,閔婧受刺激地睜大眼,瞪著陸少帆的眼神里有太多的震驚和慌亂。
誰允許他偷听的!誰給了他這個權利,可以窺覬她的**,她的狼狽和不堪!
那些過去連紀陌恆她都未提及過半分,直至今日才在他面前攤開,那這個才見過幾次面的男人,怎麼可以知道她心底最無助的脆弱?
「沒錯,我就是故意推她的,故意讓她的孩子流產的,故意不讓她好過!」
因為情緒的激動,閔婧的眼圈紅紅的,美麗的大眼楮一場明亮,透著一股決絕的怨氣。
她倔強地瞪著他,聲音里是決然的沖動,可是,音線中蘊含的顫抖卻在不經意間泄露出來。
陸少帆微微垂頭,細碎劉海的黑眸看著眼前這張明顯受了委屈的小臉,俊秀的眉頭輕輕地一皺,沒有來得及說什麼,閔婧便已再接再厲地揭老底。
「我就是私生女,就是外面女人生的小雜種怎麼樣?我就是要奪他閔家的財產佔為己有,讓他們家破人亡,那又如何?」
閔婧任意地宣泄著自己的悲憤和委屈,卻不想自己這副樣子看在陸少帆眼里,是多麼像只被主人遺棄而亂吠的小狗,黑溜溜的眼珠里除了委屈還是委屈,讓人莫名地憐愛,想抱在懷里撫慰一番。
「我只是不方便出現在他們面前,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耐心的解釋,愧疚的語氣沒有作假的敷衍,目光清澈地落在她忍著眼淚的眼眶上。
「我相信你,沒有推她。」
在面對眾人的質疑和斥責時,她可以堅強地不落一滴淚,將所有的鄙夷和嘲諷隔絕在外面的世界里,可是,遇到他,陸少帆,才發現,多年來自詡僵硬的心牆原來竟是這般柔弱。
他的溫柔讓她無法抵御,卻也是這份溫柔,讓她害怕,惶恐不安,怕被他看穿自己的世界,將自己完全暴露在這個陌生人的跟前。
「陸少帆,收回你的同情,我不需要!」
強撐著被他感動得崩塌的心防,冷冷地收回對視的目光,閔婧毅然轉身,不顧腳痛,想要逃跑。
說她膽小也好,懦弱也罷,她就是不想再看到陸少帆,不想面對他的溫柔。
他對每個女人都有的有禮和溫柔,她不稀罕不想要,一個紀陌恆已經讓她輸得遍體鱗傷,若是再來一個陸少帆,那她,一定會萬劫不復!
她落荒而逃,身後,卻是緊追不舍的腳步聲,沒有一絲的紊亂,倒像是在縱容她的任性。
「陸少帆你不要再跟……」
她懊惱地停下奔跑的雙腳,倏然回頭,迎來的卻是一個溫熱的懷抱,帶著薄荷的清新和男性淡淡的體香。
陸少帆精瘦的長臂環住她,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覆她的後腦勺,溫柔得小心,怕嚇到她。
「陸少帆你……」我不需要同情……
白皙優雅的大手不容拒絕地將她的腦袋按向他的肩頭,耳邊,是他清越而無奈的嘆息︰「為什麼不能學著柔弱一些?」
柔弱?她可以麼?殘忍的現實會允許她的柔弱麼?
二十年來,沒有任何人對她說過︰閔婧,你可以柔弱,可以依靠誰。
因為那個女人死了,也帶走了對她的寵愛。
寬敞得空無一人的公寓里,黑暗中,沒有人將只有四歲的她擁入懷中,陪伴她的只有無盡的黑夜。
她要堅強,不依附任何人!
這麼些年來的信仰,就在這個男人面前,被他隨手推翻,因為他說︰閔婧,你為什麼不可以學著柔弱一些?
在紀陌恆面前,她是自信的女人,給他的是樂觀和鼓勵,卻從來沒有示弱過一次,紀陌恆的孤寂讓她心疼,所以,她選擇將自己的快樂給他。
可是自己的傷心難過呢?
多久的積累,多久的隱藏,才能找到一個溫暖的角落讓她安靜地處理自己的孤寂?
陸少帆的用心她看不透,深不可測的男人讓她警惕遠離,可是,陸少帆還是輕而易舉地攻破了她的堡壘,粉碎了她所有的抗拒。
第一次,不再考慮後果,不去計較這個陌生的懷抱,閉上眼,任他將自己抱在懷中。
「為什麼相信我?」
襯衫上的淚滴像滾燙的烙印,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胸口,陸少帆望著遠處路燈的眼楮有霎那的失神。
緊了緊擁住她的手臂,清俊的臉上,盈上淡淡的笑容,柔和的眸光輕輕地投射在她那紅腫的側頰上,輕柔的語氣里是不易察覺的疼惜。
「因為我認識的閔婧,是個膽小鬼。」
在他的懷中,響起倔強中帶著抽泣的聲音︰「你才是膽小鬼。」
他沒有反駁,只是一揚唇角,手上,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大了這個擁抱的力道。
「我帶你去擦藥。」
這一次,她沒有再和他唱反調,乖巧地點點頭,掛著淚痕的小臉像只可愛的小花貓。
陸少帆放在她肩上的手不著痕跡地下落,和她微涼的手心彌合,在發現她的未察覺時,愉悅地一挑長眉,帶著她,走向還亮著燈光的急診室。
看著他欣長的背影,閔婧不自覺地握了握相交的兩只手,冰冷散去的眸底,多了份溫度。
就算這是短暫的溫柔,她也不想放棄,這是被人珍視的感覺,她不想就這麼失去。
陸少帆,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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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親們的留言,貌似對女豬的爭議比較大,咳咳,好吧,流年先暫時保持沉默,畢竟愛一個人,其中的對錯局中人沒有局外人看得開。——
——這章後姓紀的就不會再這麼頻繁出來礙有些親的眼楮了,心急的親可以淡定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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