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依然笑，不時點頭，說︰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們祁氏置業一向注重聲譽，剛才听你說我們有人內部認購，恩……這關系重大，男人盯住彥昔的眼楮，收斂笑容，你能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彥昔瞬即明白這是試探，心下轉了三百六十度，若說不方便告之，任誰都會以為她是在訛詐，若說了，韋曼娟雖不算朋友，但這麼做，也太……？此男看似溫和不犯，其實機鋒暗藏。
思忖片刻，去他的，狠狠心︰貴集團總公司的副總夫人，韋曼娟，我和她是同學，她親口說她內部認購了兩套小戶用來投資。干脆說得又細又具，特別強調是總部的副總，韋曼娟老公的職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看他什麼反應。
中年男沒想到彥昔真的會說，啞然一笑︰看來你這個同學，跟你的關系不是很好啊！
臉有些發燒。抬頭盯他的臉，說，經理，您心里應該清楚，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男人︰你說的情況，我們可以馬上去核實，果真如你所說，那是我們失責，我們可以公開道歉，承擔所有責任……
可是，男人瞟了眼彥昔，如果核實不是我們的問題，顧小姐，你這樣惡意中傷……又怎麼承擔誹謗的責任呢？
彥昔愣住，本想今天人多媒體多鬧它個翻江倒海，讓開發商下不來台，也給她個內部優惠，可此男看來是個老手，韋曼娟的老公位高權重，也唬不住他，反到以退為進，擺出一戰到底的架勢。
彥昔勢如騎虎，退無可退，硬著頭皮︰如果不是，我也可以向你們……公開……道歉……
中年男笑︰那倒不必！
頭一側，陳經理，你去查一下。頭向後仰，低頭看茶幾，連看都不看彥昔了。
查？怎麼查？無非虛晃一槍，假戲真做，弄個假數據出來，她彥昔又不是統計局，又不是公檢法，難道還追查到底？再說，韋曼娟很可能不用自己的名義買。再三說，鬧開了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他們頂多道個歉，該買房的還是買，不買的根本不在乎。他們耗得起，自己耗不起。
偷瞟一眼男人，深坐在沙發上發呆，看都懶得看她。虛張聲勢只唬住了那女人，可這男的道行比自己深，再鬧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彥昔進退維谷，覺得自己象一個跳梁小丑，上串下跳了半天，端被人看了笑話。抬手模到鼻子上的大紅皰，是的，小丑，如假包換。
陳經理拿著疊資料推門而入，面無表情走到男人旁耳語幾句。
男人點著頭，看向彥昔︰顧小姐，讓你失望了，查無此人，這是我們的統計表，你看看。
或者，男人身體前傾，帶著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追問︰你給你那個同學打個電話，讓她當面來核實？或者，你可以去請相關部門的人來查？我們一定奉陪。
意料之中。慢慢起身，萬千豪情煙消雲散，吸了口氣︰不用再查了。我認輸。說完扭頭就走。
男人身後輕笑︰顧小姐，以後別再輕信他人謠言，不過，為了我公司的誠信問題，你如此有正義感，難得，真難得。
听到話里無比譏誚之意，臉頰燒起來，彥昔駐足回頭，一字字道︰您不必嘲諷我，我從來沒有什麼正義感，我也知道，這個社會，所謂正義，不是我這樣的小屁民能夠奢談的，所謂高尚，也只是您這樣的階層才配擁有。
我承認我動機不純，錯扛了正義的大旗，但無非只想為己謀利，于他人無害。我不自量力，螳臂當車，是我沒有自知之明。但你我之間，到底誰在撒謊，天知地知，貴公司是否誠信，您也心知肚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象我這樣的人，根本討不了公道！今天和您這樣的大人物打上交道，也不知是萬幸還是不幸。嘿嘿，謝謝您給我上了一課。
頭腦一熱，說的臉紅氣喘，演講才能發揮到極致。說完，極為磊落地轉身又走，心想多少扳回來一點吧。
等等——
彥昔回頭。
男人湊到陳經理耳邊叮囑，陳經理一臉詫異，點頭轉身出去，邊走邊回頭反復打量彥昔。
男人眯著眼看窗外，沉默半晌︰顧小姐，如果我剛才有冒犯的地方，我再次向你道歉，你看，你今天來也是為了買房，是我們敞開大門歡迎的客戶，剛才耽誤了你半天時間，希望能有機會補償你，不知你願不願意接受？
彥昔瞠目結舌，這轉變，也太大了吧？難道自己頭頂有佛光忽現？難道帥哥要日行一善，白送我一套房子？簡直出現了幻覺。
男人抬手看看表︰顧小姐，如果你願意接受的話，等下陳經理會帶你去選房，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再見。不等彥昔反應，身影閃沒。
看看窗外，正午時分，陽光耀眼如荼，大廳內購房者如蝗蟻般洶涌圍堵，喧鬧如鼎水之沸，彥昔手足冰涼，心口滾燙，仿若大夢方醒。
在陳經理的貼身陪同下，最後選定了一套心儀的房型，四十八平，總價七十一萬。陳經理不時上下打量她，態度也明顯和藹甚至諂媚。彥昔尷尬又奇怪，這樣一來，他們不是證明自己不誠信嗎，明明我已認輸，他又何必多此一舉，授人以柄？而自己，一開始金盔銀甲的正義戰士，最後還是仰人恩惠，如同被如來馴服的野猴。
辦完所有手續離開，幾個四十歲的阿姨走來，咦，小姑娘，你剛才不是說他們作假嗎？怎麼樣，他們有什麼說法，會不會把房源公開？
彥昔嘿嘿直笑，到底吃人嘴短。咳咳，阿姨，誤會，誤會，純屬誤會。
阿姨們滿臉狐疑，彥昔掉頭就走。人間名利場，向誰唱善良？媽媽教育的對，得了便宜別賣乖，自己流鮮血，就別幫別人治痔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