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危情︰遙遠的救贖 011.思念如狂

作者 ︰ 藍調音畫

再說說當時,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如漏網之魚,這樣形象有點過份了。不過,李明達的確失魂落魄地如逃難似的跑到校園操場,踉踉蹌蹌、歪歪倒倒,下樓的時候還險些從宿舍樓梯上滾下去,幸福五指牢牢地攥緊樓梯扶手,盡管勉強穩住身體重心,卻還是扭傷腳踝,痛得他大氣不敢喘,臉是肯定嚴重變形。

閃身進入操場邊的小樹林,再往里走,尋著一片竹林,一瘸一拐艱難向深處鑽,身上虛汗直冒,腳下是疼痛難忍,一直向前走啊走,走到一條穿校園而過的小河前的一方小水塘。李明達捧了幾捧河水潑在臉上,清除臉上的汗水與熱度。幾乎虛月兌的他背倚著一棵手腕粗細的竹子,緩緩坐下來,神情恍惚不寧。

斜視天空,眼神空洞而虛弱,這會在他身上可打不到昔日文化青年、優秀青年教師的神聖而自信的神采。他就象打了一場敗場,全軍覆沒,只有他一個撿了一條命回來。那狼狽相別提有多淒慘了。

天色漸暗,有飛鳥掠過天心,夏蟬此起彼伏、此消彼長的鳴叫致使李明達的耳朵里產生輕微的耳鳴。縮身在樹根部的李明達覺得自己象一條可憐的小蟲子,隨時都有可能被一只掠食的小麻雀給捕獲。

「唉」一聲拖著長長尾音的嘆惜,差點把肝膽都吐了出來。李明達的拳頭狠狠地砸向底下的草地,手指用力插入地里,握住一把帶著泥土的草,使勁扔向池塘中心,實在懊惱。這幾面有幾重原因,不該听一個女孩的話,不該進女生宿舍,不該與女生親吻,更不該上床。紅顏禍水,古訓呀,「李明達啊李明達,你混蛋,你糊涂,你雖然婚姻不幸,可是你好歹還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良師。事業與家庭,總歸你還落一頭呢。這回看你怎麼收場……」李明達的臉苦成長條苦瓜狀,嘴里嘰咕著惡狠狠地痛批自己的罪行,自殘式地抽耳光,握拳捶打胸口。

他無法做到冷靜,象一個精神失常的患者。李明達想到陝北高原上父母刨地時的辛苦,順頰而下的汗水如雨點般灑在干涸的土里,那是他盼子成龍的爹和娘呀。想到一路寒窗苦讀吃盡艱辛,為了留在這座城市,委曲求全、寄人籬下的辛酸。想到可能面臨的譏笑,處分,再也抬不起臉來做人。一念之差,所有的付出都將付諸東流。他的頭不時地撞向背倚的竹桿,竹枝上的葉子不時飄落而下。

坐了很久,直到天黑,伸手不見五指,腳上的傷勢感覺有所好轉,失落至極的李明達披著夜色回到家。

杜梅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穿著一件粉色的短睡衣。兩人迎面相遇,擦身而過,如同陌路相逢的兩個人。杜梅如往常一樣,視李明達為無物,表情冷若寒冰。兩人之間比陌生還陌生的關系,李明達對此習以為常。因而,即使他拙笨的掩飾著內心的慌亂也不會讓杜梅發覺破綻,就連編個象樣的謊話把一天活動交待一二的心思尤顯多余。在這個家里,李明達內心的孤單從來都沒有絲毫的減弱。

杜老教授這幾天外出參加學術研討會,不會回家住。即使老教授在家,基本都是關在他的書房里看書。對李明達來說,這是一個沒有生機沒有活力的家,一個沒有愛的家,各做各的事,各想各的心思。

李明達徑直走進書房。躲在台燈燈光後的那張臉還沒有恢復血色似的,思緒萬千。現在他最為擔心的就是假如事情大面積傳開之後該作如何應對。是矢口否認呢,還是據理力爭呢,他總也沒有想出一個能夠保全的辦法。

欣兒說她的朋友會守口如瓶。能信嗎?假如欣兒與她的朋友鬧有了嫌隙,她還會為欣兒保守這個秘密嗎?或不是成心,不經意間說漏了呢。這個社會,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心。紙是包不住火的,這顆定時炸彈只有在欣兒畢業之後,警報才能解除,還有一年時間呀,萬一引爆,那整個校園還不如同一石擊起千重浪,第一個不能放過他的人就是杜老教授。老人家是學術界的泰斗,在南方大學的威望頗高,他要是不樂意了,李明達就得挪窩。第二個不能饒過他就是杜梅,為了老父的心願,她嫁給了李明達,也是變相地成全了李明達的理想。婚姻質量如何是一說,可是畢竟還是法律上的夫妻呀,是夫妻就得盡義務與責任。第三個饒不過他的恐怕就是欣兒的爸媽,這不得了,老師睡了學生,那兩個還不甚了解的人肯定會打到學校來討說法的。想來想去,只能求上蒼保佑,捱過一年時間,欣兒畢業,天各一方,這事才算塵埃落定。

李明達需要尋求精神上的寬恕,他深挖這個罪孽的起因,真的是自己缺乏道德修養嗎?憤恨、怨懟直指杜梅,以及那個自以為是、自作主張的杜老頭子。不是嘛?這錯全在杜家人身上。如果不是感情上的饑荒,性生活上的干涸,如果在家里得到應有的溫暖,如果杜梅能盡一個妻子的義務,不取消他性生活權利……他又怎麼會獨自去學校里排解愁悶,又怎麼會遇到一個貌若天仙的學生,更不會鬼使神差與她發生離奇事件。這不是純粹的巧合,這是積重難返的因果聯系。是杜家父女硬把他推向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險惡之境。自己有什麼錯呢?改變自己前途與命運是杜家人,毀了自己一切的也是杜家人,這樣也好,虧欠算清。

好象站在有理的一面,突然有了點底氣。可命懸一線的恐懼難以排除,真的隨時會摔落到地上,萬劫不復,粉身碎骨。而杜家人又會損失什麼?不過是面子上難看,招了一個白眼狼為婿,可是他們至終都會接受大家的同情,還是安然無恙。而他李明達只能成為眾*矢的社會敗類。這是天命,由不得他決定。只有天懷憐憫之心,他才可能得救。

杜梅上床躺下,關了臥室的燈。時鐘指向十一點。李明達覺得饑餓難耐,一陣響亮的咕咕嚕嚕穿腸而過。把吃晚飯這事給忘記了。李明達去廚房找吃得,灶台上冷冷清清的,連一粒飯粒都沒有。

老教授不在家,杜梅便不再做飯,在外面吃完飯回的家。唉——,李明達又是一聲的嘆息。他心想,這算個什麼家,在杜梅的眼里我不是她的丈夫,甚至不是家里的一員。連小貓小狗都不如。家里的小動物,主人還會乖乖兒子叫著投放一些食物。可是自己沒有吃晚飯,杜梅不曾放在心上。這樣反而讓李明達心理豁然了許多,與一個女學生發生性行為不正是這冷漠的婚姻成逼的嗎?逼急我就與欣兒過了,到時候你們杜家人不要後悔。李明達心里沉重的罪孽感有些許的釋然。

李明達在廚房里到處翻騰,終于讓他在廚櫃里發現一包方便面。他無比激動,一陣欣喜。一碗熱辣辣的方便面下肚,緩解李明達的饑餓狀況,身體機能慢慢恢復,好象有些氣力。進浴室沖了一個熱水澡,又洗去了一些罪惡。李明達回到臥室房間,模索著擰亮床頭燈。他今晚不想睡書房,憑什麼自己就低她杜梅一等,讓他去躺在書房那張很硌人的沙發上呢?

杜梅身上搭著一條細絨的毛毯,蜷著身子,背對李明達。雪白的肘臂與腿腳露在外面,如若往常,李明達會偷著看上許久許久,吞幾口口水,怯怯地想撫模。今天看了卻不以為然。李明達躺好,關了燈。他與杜梅背對背而臥。

李明達想,杜梅其實也不怎麼樣。不知道這個女人心高氣傲資本從哪來的,不識風情,長相上雖不難看,可與欣兒相比,天上與地下,鳳凰與麻雀。只不過是靠裝出來的氣質唬人而已。雖說之前覺得杜梅身上還有幾分誘惑的優點,現在的想法完全改變。以前李明達與杜梅睡在一張床上,時常產生幻想與好奇,幻想︰杜梅會良心發現,恩賜他一次上的接觸。好奇︰這個女人身體上隱藏著神秘的*。

今天,李明達感覺長了見識,與欣兒的那場雲雨達到消魂無我的境界,女人與女人之間結構一樣,差距卻在千里之外。他甚至想,如果杜梅今晚給他這樣的機會,他可能會勉為已難地接受,一般性地泛泛應付,並且極有可能在行事之時把杜梅當作欣兒。

李明達的腦海里盡是欣兒絕美的外貌與魔鬼般的身體。這讓他想到一段歷史,當初漢元帝劉奭將王昭君送給匈奴和親,當看到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影徘徊、竦動左右時,驚訝三千佳麗中竟有如此絕*子。好不後悔。

亂花迷眼,李明達似乎也有這種感覺,在自己的學生中怎麼會有這個*般的人物,一直未曾上眼。女人與女人之間的懸殊差別,李明達算是真正地領略到了。就性格而言,欣兒風情萬種,杜梅冷若冰霜,就長相來說,欣兒如精美藝術品,杜梅卻是——,李明達找不出合適的字眼形容妻子。粗陶爛罐,杜梅與欣兒相比就是粗陶灶罐。把杜梅丑化一番,李明達心里有些得意。

杜梅並不似李明達所說的那樣一無是處,書香門第大家閨秀這不假。其實女人的丑是輸在氣質上,有些女人被說成水性楊花,少得就是氣質。有了氣質幸許就成了杜十娘、秦淮八艷,會留下名來,會讓男人留點口德。李明達貶低杜梅在于他心里對杜梅的恨。

饒有興味地回味著與欣兒在床上那種神仙般的交歡時水乳交融的場面。欣兒那上翹的臀部,高聳的胸部,彈性極好的肌膚,低聲的申吟……想著想著,好了傷疤忘了痛,血往上涌,身體無法自控,起身跑進廁所……

李明達再次回到床上時,杜梅說︰「你這動來動去的怎麼讓我休息?」

李明達好象被杜梅看出心事,剛才在廁所里……心虛地流了些冷汗出來。他躺著不敢動彈。

杜梅說︰「你身上什麼味,這麼難聞。有沒有洗澡?」

李明達心里說,切,我對你還沒有說什麼,你倒嫌棄起我來了。李明達甕聲甕氣地說,「誰說我沒洗澡,你這是成心找茬。我告訴你杜梅,你不要在我面前太有優勢感,我不白輸給你。」

杜梅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你是不白輸給我,不知道當初是誰跪在我父親跟前,說千恩萬謝的話。」

「行了行了,這話你說了千遍萬遍,我耳朵都听出繭子。要不要我拿命還你們杜家。」李明達拽過毛巾被走出臥室,他決定還是睡在書房里,反正杜老頭子不在家,不必擔心。

杜梅氣得坐起來,大聲說︰「李明達,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的一聲響,李明達重重地關上書房的門。這應該是他們這幾年為數不多的吵架,也是李明達態度上最為強勢的一次。

欣兒在秦芳家小住兩日後返家。秦芳送欣兒上火車,臥鋪車廂,兩個人膩在一處。

秦芳說︰「乖乖,你一定要天天想我,時時想我。兩個月時間多慢長呀,每年這個時間我都度日如年,盼著早點開學,這樣就能天天與你在一起了。還有,經常給我打電話,這次回家你讓你爸給你買部手機,現在大學生還有幾個沒有手機了。這樣,我們可以發信息。」

欣兒笑著點頭,然後附在秦芳的耳邊,小聲說︰「別惡心了,你是不是要看看心理醫生,我發現你有同性戀的傾向。」

欣兒說完,偷眼瞧了一下四周,生怕小聲說話還是被人給听了去。對面臥鋪上就躲著一個男人,手里的雜志半掩著臉,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

秦芳的小粉拳在欣兒的肩頭輕輕地擂了兩下,然後用手指抬起欣兒的下巴,「是嗎?我真的是你說的那樣嗎?寶貝。」

欣兒推開秦芳的手,「象,現在更象了。」欣兒兩肘交叉,「STOP,好怕怕。」

火車將要啟動,欣兒說︰「芳芳,快下車吧,要不,你把我送到家再一個人回來。」

秦芳說︰「那好呀,剛好我也拜會一下爸媽。」

欣兒說︰「那是我的爸媽。拜托。」

欣兒推著秦芳出了車廂,攆著秦芳下了車。秦芳站在車窗外,使勁向欣兒揮手,又送出幾個飛吻,列車緩緩馳出站台。

臥鋪車廂里,上下四個鋪位。欣兒對面鋪上躺著一個很帥氣很紳士的男子,看上去30多歲的樣子,有神彩的目光讓他看上去人很精神。他目光時而呈游離狀,看得出,他是無心地翻看雜志,並且那本雜志在他的手中拿反了,他還全然不知呢。他的目光偶然會飄向欣兒,他手里的雜志又成為他偷窺時的最好偽裝。

這個男子的眼神是干淨的,善良的,還很明亮。不過,無論怎麼,欣兒一概不予理會。確切的原因是她自從進入車廂就沒有留心過這個男子。她的世界里只有一個領袖級人物,那就是李明達。

車窗外村舍與田地飛逝而過,仿佛在講述著光陰、生命匆遽而過的哲言。人生的列車會載著欣兒去往何方?欣兒的臉上綻放明麗的春色,一臉的陶醉忘我,嘴角扯出純真的笑痕。依舊記得那時羞澀的心動,以及彼此眸中洇開的明柔。

欣兒看似是看窗外的風景,實則神思早飛回到校園,她的心一直留在學校,留在李明達那頭,並沒有隨她而來似的。那個迷柔的午後,一張窄窄的床上,她投身在李明達的懷里,享受一段為他們而靜止的浪漫時光,意醉神迷、跌宕起伏的柔情種種……欣兒的臉上泛起桃花紅。

終于如願以償地與暗戀三年的明達有了開始。她曾多少次想過各種開始的場面,卻沒有一個與這次破釜沉舟的方式相符。大膽激烈的表白,把一個女孩子的全部都用在一次愛的表達。這樣也好,把自己的身體與靈魂都交給心愛的男人,有錯嗎?傳統道理其實是對人性的壓制,甚至是摧殘。她還認為這是愛,不是苟合。愛是無罪的,為愛心身相許也是無罪的。

在秦芳家里,秦芳嘴巴不會停止,每天晚上要說到兩個人困倦為止。一點時間與機會都不留給欣兒去想其他人。在列車上,欣兒終于靜下心來把兩天前的事回味一番。只是她沒有去設想遙遠的將來,她是為李明達著想,一個受人尊敬的老師與學生之間有了關系,會斷送李明達的前途。除了桃花島上可以容留,凡塵俗世絕不容情。

火車即將在到達一個站點,一直坐在欣兒對面的男子好象醞釀了好長時間的情緒與台詞,他坐起來,鼓足勇氣對欣兒說︰「小姐,你好漂亮,你深思時的樣兒更迷人。對不起,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這樣與你說話非常唐突,你甚至會把我想象成社會上不三不四的混混。但我必須要為自己辯白,我不是那種沒有素質的男人,關鍵是你撞入我的眼底,與我心里一直期待的那個她的樣子太吻合了。這也叫眼緣吧。呃——我不知道我這麼說是不是有點過份,可是,我實在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我要下車了,我很想與你打聲招呼,這是我心里真實的想法。也許一別之後再無相見的機會,所以,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認識你呢?我沒有與女孩打這種交道的經驗,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原諒。」

這個男子盡管說這麼多,可還是沒有將欣兒的視線從車窗外拉回來。欣兒象靈魂出殼,臉上始終帶著靜止的甜美表情。

欣兒不是完全沒有听到這個男子的話音,但是她在努力地拒絕這種聲音進入耳朵。她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大凡男人向一個漂亮的女人獻殷勤無非都是這樣的台詞,並不新鮮。而這種贊揚的言詞,壓根都不會帶給她虛榮的美感。她甚而覺得一個男人對一個女孩子說恭維的話特別的草率,特別的幼稚,特別的沒有涵養。再美的頌贊與她絕緣,她不吃這一套。所以,她繼續側著臉盯著窗外看。她有些討厭這個男人在不恰當的時候發出聲音,打擾了她的思念李明達。

這個男子一番表達就這麼成為自言自語,他有些尷尬,不過他還是繼續說,「不管怎樣,我說了,我行了告之義務,告訴你,我喜歡你。我的任務完成了,我要告訴你,我叫江華。我要下車了。得緣再見吧。」

欣兒的心里在說,你看,來了吧,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我管你是誰,天王老子又怎樣?這跟我有關系嗎?欣兒不作回答,不作反應。

總算把「告之義務」這個詞給記住。回味一下,這個男子對愛的表達方式怎麼這麼象她呢?告訴他,我愛他,他是不是接受,或者他笑得前仰後合,那是他的事,她並不在意。欣兒倒想見識一下這個與她方式相同的男子,可是面前的鋪位已經空了,男子什麼時從欣兒眼前消失的,欣兒並未注意。能夠在欣兒眼里心上腦中構成幽幽思念與美好遐想的只有李明達。

這就是女人與男人不同之處。女人一旦以心相許一個男人,她情感的城門就此關閉。那個心靈的城堡里只有她與屬于她的他。再優秀的男人也叫不開這扇牢而不破的門。女人都很忠心于愛情。哪怕她愛的這個男人變成一堆臭狗屎,打心眼里她們還是把他奉若神靈。而男人通常具備拈花惹草與喜新厭舊的本性,他們會背著自己的女人在不同性格與長相的女人中發現新鮮與刺激,並樂此不疲。漂亮女人在大街上較高的回頭率就是男人們給創造出來的。因此,這個叫江華的男子,不應該覺得冤,只能怪他不是李明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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