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達習慣性拈著西裝的領子,抖了抖,撢了一下衣袖並未可見的灰塵。他把西裝看成是孔乙已的長衫,體現讀書人的斯文與體面。如果不是熱得不行,西裝是他出行及給學生授課時首選的著裝。
鵝頭笑呵呵地坐下,與李明達同坐一席的榮幸給他帶來心靈的愉悅,他感覺無比的風光。估計日後會成為他自夸的資本。李明達是一個大學老師,外事應酬時常有,電視出鏡機率相當高,多多少少是一個不在不小的地方名人,諸多因素養成他矜傲,以及模仿出來的貴族紳士架式。
鵝頭這個靠打打殺殺、坑蒙拐騙混日子的家伙特想聞聞文化人身上文化氣息。至于說到壞李明達金屋藏嬌的好事,損人不利已做了何益呢?那是鵝頭嚇嚇李明達,討個與文人相親的機會,再有,喝杯酒的解饞罷了。
見李明達的眼楮幾乎都要閉上睡大覺,偶然睜開只不過是對著杯中之飲,都不正眼瞧他。李明達只管自己優雅地端起酒杯自酌自飲,文人的清高令鵝頭心里有些不爽。
鵝頭說︰「李明達,你呢也別門縫里看人。剛才我是給你文化人留著面子的,明說了吧,論玩橫的,槍頂在你腦門上,你怕不怕。論玩陰的,我可以把你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你老婆,你的小日子過得就沒這麼滋潤了吧。所以,你不要在我面前擺這種味,稍微收斂一點,給兄弟一點把這灑喝下去的自尊。」
李明達不屑地哼了一聲,依舊不讓這個俗物的樣子進到眼簾。心說,你這種人也有自尊。不愛搭理你。
鵝頭又說︰「李明達,你也別不服。我鵝頭在江湖上混,風里來雨里去的,能留下這條命,就說明我不不是疵品。」
鵝頭端著杯,對李明達說︰「走一個,踫個響。」
李明達傲慢地端過酒杯,又猶疑起來,這是一個下三爛的東西,與他踫杯豈不表明我李明達與他同流合污了嗎?鵝頭將手中的酒杯主動地磕到李明達手中的酒杯上。「叮當」一聲脆響很是讓鵝頭精神振奮。接著,鵝頭一飲而盡。手一抹跟,舒服地「哎啊」一聲。
鵝頭說︰「啊,徐欣兒,是叫徐欣兒吧,那小娘們長得真漂亮,我鵝頭活到這麼大,別說生活中沒見過,就是電視上也不曾見這麼美的女人,象水蔥女敕蘿卜一樣,我都豁出去了咬一口。被判個十年八年也值。」
李明達眼神一擰,憤怒地說︰「你他媽的給我听著,你要是敢打她的主義,我李明達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會放過你。不信你試試。」斯文的方式對一個混蛋不會奏效,李明達「他媽的」髒話也上了口。
鵝頭哈哈大笑,李明達心里則感覺到一陣惡心。
鵝頭說︰「李明達,就是我上了她,你又能怎樣?法律治得了我,你行嗎?」
李明達說︰「我有把柄讓你抓住,你才在我的面前這麼囂張,不過你可能還不知道徐欣兒的爸爸是誰。」
鵝頭說︰「誰,是黑手黨領袖嗎?」
李明達都覺得與這種說話都是羞辱他的尊嚴。咬了咬牙,喝了一口酒,壓住內心連續惡心的反應。可以與一個無恥的人說道理,可要與一個無知的人說道理就相當于對牛彈琴,非常累,非常痛苦。
李明達必須要把眼前這小子邪惡之心打下去,否則,他那如花似玉的欣兒就如同擺在狼嘴邊的一塊隨時會被消滅的肉。李明達說︰「她的爸爸是一個很有名氣的巨賈。」
鵝頭抻著脖子問,「什麼鼓?」
李明達的食指與拇指使勁捏自己的太陽穴,胃部難受的反應強烈。「簡單說,是擁有億萬資產的有錢人。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再狠,再陰,斗得過錢嗎?」
關于欣兒的家庭背景是李明達來之前在學生檔案中查看的,又在網上搜索欣兒爸爸的企業情況,坐在電腦前的李明達一臉的錯愕。倒不是秦芳的話對他有所觸動,而是因為欣兒是出自如此富貴之家的身份,在欣兒的身上一點也看不出被金錢寵壞的痕跡。
窮怕了的李明達,骨子里還沒有鋤盡的奴性的殘余,催使他要來看欣兒。他當時想,就算得罪杜梅,就算得罪天下人,如果欣兒可以對他死心塌地,那麼徐家的家財最終也會有他李明達的份。那可能是他教上十輩子書也無法賺得的價值。李明達願意用價值這個詞,而不是人民幣與美元。
鵝頭果然被嚇傻了,「多多少,億萬,乖乖。真他媽活得沒勁,你說我們這種人活著有什麼勁,整天刀頭舌忝血過日子,掙兩個小籽。媽的,喝得什麼酒,二鍋頭。有上頓沒下頓的,真他媽空來這世上一遭。你不會胡說八道吧,如果那樣,她為什麼會租我那間破房子住呢?」
鵝頭那小眼楮里閃過一絲陰險之色,那是錢的作用。
李明達說︰「那是她暫時沒把實情告訴家人。象她這樣的人家,就是她殺了人,不過出些錢暗地擺平了。啥事也沒有。鵝頭,你那條爛命分文不值。我再次警告你,欣兒出任何差錯,鵝頭,你真的要拿命去抵了。」
鵝頭說︰「狗——日的李明達,你小子真有福呀。徐欣兒這個絕*子讓你給上了,人家還一個大學生呀,你也下得了手。不過我能想明白,你是沖著她家的錢去的,所以才盡快下了手。你他媽的將來還可以得到她家的家財。你家里的那個杜梅原來也是一個漂亮的角吧,跟了你幾年,熬成了個黃臉婆,你把她一踢,轉身就可以與徐欣兒遠走高飛。媽的,你的命也太好了。說白了,還是讀書人頭腦好使。我現在最恨的人是我媽,當初為什麼不讓我好好念書呢?我不想念,為什麼不用老棒子打我呢?這年頭還是小白臉吃香呀。」
李明達心氣不順,幾杯下去,便有了醉意,身體不自然地搖晃。鵝頭內心也郁悶,沒喝多少,滿口胡話。李明達找不到斯文的根基,也說了些「你他媽的什麼東西」之類與他主張的斯文不相當的話。比鵝頭更勝,鵝頭撐大眼楮看一個文人的厲害,敢情這人性並無太大的區別,斯文不過是裝出來的體面。心里有些失望。晃著身子離開酒樓。
李明達去醫院時已經晚上八點,杜梅一臉的怨氣,不屑于與李明達爭執,聞到李明達身上散發的酒氣,冷冷地說︰「到底不是你家的事,所以你盡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李明達,你算什麼東西。」
李明達說︰「老——」,差點說「老子」。李明達收得及時,轉而說︰「我喝酒,是因為心里煩,你說我花天酒地,有什麼根據?」
杜梅輕哼了一聲,說︰「李明達,你給我好好表現,你表現的怎樣,直接關系到你的未來。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這話的意思。」
杜梅撂下話,撤身離開病房。借著酒性的李明達左看右看,找不到一件爽手的東西可以出氣,看到床頭櫃上的水瓶,拎過來舉過頭頂,至了,又緩緩放下。渾身無力,癱坐在椅子上。沖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也不肯眨一眨的杜老教授,李明達長長復長長地一通自嘲式的傻笑,笑到淚水從眼角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