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危情︰遙遠的救贖 040.無路可走

作者 ︰ 藍調音畫

秦芳打車出了左耳府巷馳出一段路程,心內無法平靜。不知這一家三口是否會鬧得左耳府巷雞犬不寧、盡人皆知,或者欣兒真的被她爸媽揪著頭發帶回老家教去了。于是,秦芳讓司機調頭,重回左耳府巷。

站在門前的秦芳看到欣兒一家三口抱頭痛哭場面夠震憾她的心了,又想到欣兒這段時間所受的苦與委屈,依然執著不悔的心,秦芳不由得三分動容七分淚雨。

世間最真的最能打動人心的就是這千絲萬縷剪不斷的親情,其它的感情都需要分析考驗,或者在天長日久後性質遷移變故。而隨手捧出來的親情帶著真實的成分,因其無庸懷疑,因而最珍稀。此生為父母兄弟姐妹,來生必相隔萬里再無關系。

秦芳用話分開摟在一處的三個人。她聲色嘶啞地說︰「你們怎麼了,欣兒好好的,哭成這樣干嘛?」她自己的淚水卻還未曾收拾干淨。

摟頭抱頸子在一起的三個人听秦芳講話,這才分開。徐長峰長吁短嘆,慧如捧著欣兒憔悴不堪的臉,心如針扎的一樣痛。一時間很難從傷痛的情境走出來,大家不發一語,慢慢地等著正常意識的恢復。

半晌慧如才說︰「欣兒,收拾東西,咱們回學校,有什麼話先離開這兒,這兒我一分秒也呆不下去。」

徐長峰低頭看到小桌子上那幾只未洗的髒碗,以及碗里的殘飯。其中一只碗里還掐滅了一根煙頭,那是李明達扔下的,桌上沒煙缸,他就把煙頭掐在碗里。徐長峰的火馬上就頂上來了。拾起那只碗,用力向屋外的那面圍牆上扔去。抬腳就把小桌子給踢翻了,突如其來的「啪」一聲響與緊接著嘩啦一陣響,把在場的三個女人嚇得一陣顫栗。

徐長峰是很少發火的一個有著優雅儒商口碑的男人,驚動他發火,想必痛到極點。他幾乎用吼音說話︰「那個臭小子在哪兒?他死到哪兒去了,今天有我沒他,有他沒有我。什麼混蛋,居然讓我的欣兒住這種破房子,吃這種喂豬吃的飼料一樣的東西。他居然還有心情抽煙。欣兒,你找的是什麼東西呀,這也算男人嗎?嗯?什麼個畜牲王八蛋。」

徐長峰大聲地吼,那聲浪把欣兒震得一陣陣膽顫,啞然無語,只顧著把眼淚淌完。欣兒此時的感覺無異于末日審判那幅畫,有罪的人無從抗拒就被推到永火里。欣兒則感到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確定自己的愛情高尚到無罪,可以在上帝那里討價還價。

小屋里滿是凝肅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呼吸困難。

慧如淚眼里的欣兒嬌小瘦弱的樣子,引發她母性的慈悲。「長峰,你先不要發這麼大的火,看把欣兒嚇成什麼樣了。」

徐長峰哪里容易熄去,繼續大聲吼叫,「我嚇著她了嗎?你不是說我太寵溺她了嗎?我這才管教他你卻站出來阻擋。欣兒,你說說,我每月給你寄兩千塊,你都用到哪里了,是不是全交給這小子去揮霍了?他是參加了賭博還是偷偷吸毒了?你怎麼找了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白眼狼。是不是你被他脅迫的?啊——氣得我肺都要炸開了。我肯定不能放過這小子,哼。」

欣兒說︰「爸,是我自願的,女兒不孝,給您臉上抹黑了。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無法讓您諒解我,如果您覺得我讓您失了顏面,也找補不回來,我只能對您說很抱歉。您怎麼處置我們之間的關系我都認了,只是您不能因為袒護我而把氣完全撒在他身上。」

徐長峰一臉困惑地盯著欣兒,他說︰「我徐長峰自認為是一個有著開明思想的人,我的思想年輕到與你甚至比你更小一點的孩子不相上下。我甚至在來之前還勸過你媽,這種事實我基本可以接受。可是,我沒有想到事實糟糕到這種程度。這才短短幾個月呀,你看看,都成被折磨成什麼樣了?你說給我臉上抹黑,只要那小子有能力對你好,我徐長峰怕什麼黑與白的。不需要問,那東西沒人性呀。桌上的碗放了幾天沒洗了,你每天都吃什麼的?欣兒,是不是幾天都靠吃泡面過日子?你怎麼這麼作賤自己呢?我們要不來看你,以後只能看到你干癟的尸首了。」

慧如說︰「是啊,欣兒,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了,你看看,還有一個人樣嘛。馬上收拾東西,走。」

慧如在屋里找到一個紡織袋,胡亂她把欣兒的衣物往袋子里塞。慧如邊收拾邊說︰「你還是我的女兒嗎?要是在路上迎面遇著,我還不敢認呢?先搬離這里,絕不能跟那小子再往來,那小子簡直就是吸血的魔鬼。這畢帳日後我們會代你討回來的。」

欣兒說︰「媽,你要我到哪里去?我還有個去處嗎?」

慧如說︰「什麼話,回學校,住學生宿舍。」

欣兒想,既然事情已經敗露,不如把口子捅大,將事實全部抖露出來,長痛不短痛,一次解決……「媽,我已經主動退學了,學校我回去不了的。家里我也不可能回的,那樣會讓你們顏面掃地,無臉見人。而且我已經是他的人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只能跟他在一起,這一生,我絕對不可能再嫁其他人。我的幸福,你們讓我自行決定吧。」

慧如听欣兒說退學了,心里不相信。于是,她把目光投向秦芳,秦芳知道欣兒是豁出去了,她就不再隱瞞,所以輕輕地點頭。

慧如大腦眩暈,一只手扶牆壁,一只揉著太陽穴。秦芳說︰「阿姨,您別太傷心了,其實上不上學倒不是太問題,關鍵……」秦芳很想說關鍵如何處理好欣兒的情感問題,可是話到嘴邊,她看了一眼欣兒,把話及時收住。

徐長峰憤然地說︰「欣兒,誰借給這個膽子的,你在不與父母商量的情況居然把離開了學校,你想瞞著我們到多久?都怪我,太放任你了。你還好意思說幸福,你現在過的是幸福日子嗎?那個小子要是在我面前出現,我馬上能擰下他的脖子。」

欣兒說︰「什麼是幸福,爸你懂嗎?家有億成資產那不同于擁有了幸福,茅屋草舍,織布耕種,未必就不幸福。我住在這簡陋的地方從來也沒有感覺過自己有多麼的不幸。您給我的錢都在這里,這幾年我一直積攢,沒有亂花一分,您如果想收回去,現在就可以。」

欣兒從枕頭下面把存折取出,塞支徐長峰的手里。欣兒繼續說︰「我可以告訴你們,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的東西,可何止這些呢?」

秦芳怕欣兒說出懷孕的真相而讓徐長峰與慧如精神接受不了。所以秦芳說︰「欣兒。」然後擺了擺手。

欣兒含著淚搖搖頭。繼續往下說︰「何止這些呢,我還為他懷了孩子,這孩子已經幾個月了。難道你們還沒有看到我的肚已經隆起來了嗎?」

徐長峰與慧如直到這時才警覺地看了欣兒隆起的肚子。慧如終于支撐不住,眼前發黑,多虧秦芳及時扶住,否則當下就跌倒在地。秦芳把慧如扶到床邊坐下。

慧如聲嘶力竭長哭不止。「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是我與你爸對不住你嗎?所以你一定用這種方式報復我們。還是我們讓你吃不飽穿不暖了,所以你就忌恨我們。」

秦芳掐了一下欣兒,輕聲說︰「你非要把你爸媽氣死才開心嗎?事情你也慢慢地往外抖呀,你這一子全抖出來,誰能受得了。」

欣兒孤助無力站在屋子中央,如中蠱的一片葉子,在秋天枝頭至地面這短短的距離上作最後惻然的盤旋。她說︰「沒什麼為什麼,是宿命。」

徐長峰一拳砸在牆上,那並不堅固的粉被欣兒用紙糊上的,听到窸窸窣窣石粉掉落的聲音。

秦芳說︰「你們二老也別太怪欣兒,欣兒這人太單純,對人重情義。有些事情抱著幻想,不過事以至此,你們總不能真的想要拔刀見血,你們就是與那人拼命,輸了贏了能奪回來什麼?名譽嗎?還是欣兒的從前?因此,我覺得你們還是理智一點,事就這麼大,我始終覺得人的生命比什麼都重要,只要大家好好的,那就沒有解不開的疙瘩。」

慧如說︰「秦芳,你見沒見過那個男人,是你們同學嗎?還是社會上的小青年呢?」

秦芳為難起來,瞥了一眼欣兒,最終說︰「你們還是問欣兒,我無法做出正確判斷。」

欣兒說︰「秦芳,你不如直接告訴他們,那個男人是一個有婦之夫,還是一個大騙子。」

慧如氣得咬牙,「你還有理了,怎麼還執迷不悟呢?」

秦芳對欣兒說︰「欣兒,這我可批評你了,你不能用這種語氣對你媽,有事說事,不要帶著個人的情緒。如果你不是你媽的女兒,她犯得著這麼難過嗎。將心比心吧。」

氣氛僵滯,慧如氣得臉色發白,以淚洗面。欣兒本來臉色憔悴,故而也如白紙一張。徐長峰手握著拳,好象要與人拼命一般。秦芳不知道如果解開這個結,束手無策。

欣兒感覺她就是那荒蕪曠野上獨立的一樹半枯的枝,無法掩住深藏的憂傷,無力地搖晃單薄的軀干。她不是要故意地氣爸媽,這事如果不從她這兒終結,那麼如果爸媽到學生里去理論,給學校找個管束不力的罪名,會不會最終又把李明達給牽出來,最怕那個秦芳立場不穩定出漏子的。

徐長峰緩緩松開緊握的手,「欣兒,你是一個多乖的孩子,我們一直以你為驕傲的。我們不追究你是為什麼退學的,你一定有你的難處,你肚中的孩子問題我們再作商量。今天讓我們看到你就好了,我們回家吧,好好地調養身子,把這些不愉快的事統統忘了。」

慧如心也軟了下來,真把欣兒逼上死路上,她也活不成。她說︰「我們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什麼大麻煩,所以你不敢告訴我們,住在這里不敢回家,受了很多委屈。是爸媽對你關心不夠。現在我們來了,你放心吧,孩子就是犯再大的錯也是我們的孩子,父母沒有什麼不能容忍的。收拾東西,跟我們回家,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說著,慧如很吃力地站志來,繼續幫欣兒收拾。

欣兒說︰「媽,你不要忙著收拾這個,我不能跟你們回去,至少現在不可以。」

徐長峰說︰「你還要繼續在這里過日子?你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你還有一個人形嗎?」

欣兒說︰「我不可能跟你們過一輩子的,你住在這里的目的就是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也許做完這最後一件事我會回家的。」

徐長峰與慧如五雷轟頂。剛剛平息憤怒的徐長峰又暴發了,幾乎要咬碎牙,「混帳東西,你這麼做只會敗壞我們徐家的門風。女兒未婚生育,你叫我們以後怎麼在人前做人呀。我們徐家不是一個小門小戶的人家,關起門來任外面風聲四起。我們是要在社會上行走,是要見人的。」

慧如更覺得撕心一般的疼痛,抬起沉重的眼,看著瘦弱的欣兒,又重重地把頭垂下。實指望把欣兒勸回去,然後再作工作,讓她把孩子打掉。可是欣兒立志要生下孩子。慧如嘴中輕語,「怎麼生了這麼一個東西。」

這種狀況都是欣兒預見的,她並不吃驚。只是看到爸媽傷心的樣子,堅硬裹著的心卻在扯扯地疼痛。

欣兒說︰「爸媽,女兒並沒有胡來,只是女兒太愛這個男人了,沒有辦法放棄這種愛,所以才以身相許,你們也相互愛過的,你們能體會女兒的心嗎?」

徐長峰說︰「我與你媽是愛過,現在也很相愛,可是我們在上學的時候也沒有同居,我們在結婚幾年後才要的孩子。你呀你呀。未婚先孕,要是換作過去,是要被游街示眾,沉水溺死的。你太令我們失望了。」

慧如說︰「那個天殺的男人是誰,你把他交待出來,我去與他拼命,我豁出去命不要了,也不要讓這個東西過得消遙。」

說著,慧如從桌上綽起一把水果刀,拽著欣兒的手往外走。

欣兒說︰「你這麼激動,我又怎麼敢帶你們去呢?不過,你若是殺了他,那還不如先把殺了呢。犯得著這樣嘛。這社會上哪天不死人呢?您當我遇車禍死了,或者得到什麼不治之癥救不了了。這樣一想,你們心里肯定會舒服的。」

徐長峰說︰「我們把希望全部地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就這樣報答我們嗎?我覺得活著已經沒什麼滋味了,還不如與這個家伙來了魚死網破的了斷。快帶我們去。今天好讓你看到你爸媽雙雙倒在你愛人的刀下。」

欣兒賴著不走,慧如死命地拉著欣兒。徐長峰嘴里這麼說,可也站著不動身。他是一個大男人,有一些理性。話說得狠,終了還得面對這個現實。死是大智慧,可如果用在這種事上就愚蠢之極了。

秦芳說︰「伯父伯母,你們這樣激動也于事無補。在你們的眼里欣兒還是一個孩子,但是欣兒做這樣的事經過深思熟慮的。她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愛好。我是欣兒最好的朋友。起初我也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可是後來覺得欣兒愛的深情,愛的忘我,我就慢慢被她感化了,我能理解。你們怪她指責她,只會把她往死路上逼,真的是要把欣兒逼死了,你們還能活嗎?你們看看,她虛弱到什麼地步,趕緊讓她在床上躺下吧。」

慧如說︰「還活個什麼勁,女兒不听話,我們以後會被人笑話死的。我們辛辛苦苦的工作,是為什麼呀,還不都是為了她。這樣想來,得不償失。」

秦芳說︰「其實事情想開了也就那麼回事,現在未婚先孕的事何止是欣兒一個人。在我們大學里這樣的事也是有的,暗自去醫院把孩子做了也不少。只是欣兒太在乎這個男人了,她一定要用這種形式向這個男人表達愛,雖說是獨此一份,可我覺得其情可憫,我若是一個男人,我一定會全身心愛她的。人活的方式有若干種,不是老祖宗遺傳下來的方式才可取。我還是那話,只要自己覺得開心,那就去做吧。如果有一個男人值得我這麼去愛,我可能會走在欣兒前面。」

慧如剛才太過著急了,她與徐長峰管理著那樣大的公司,處理事務能力相當了得。听秦芳講了這些,自己也穩住心神。看著欣兒這副人比黃花、楚楚可憐的樣子,斂了氣,余下的柔軟母愛,抱著欣兒,心肝寶貝肉地喊著,痛痛地哭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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