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坐下來,她是從不會因為面對一個陌生人而怯場,也包括對面的這個相親對象。做了這麼多年的主持人,天性又野。剛才初初的一點小緊張過去後,秦芳很快進入狀態,進而變作進攻態勢。心,剛才的確是很邪乎地亂跳一陣,還真沒有哪個男人入得了她心高氣傲的法眼呢。
江華不知道母親設了這個局,無所謂在意不在意,只當是一次普通的吃飯。與秦芳並排坐著,眼楮一直盯著桌面,好象桌子上那只潔白的瓷盤是一本打開的經書,需要他默默專注地誦念。
秦芳說︰「你應該知道今天我們為什麼會坐到一處,也應該知道為什麼你媽與我媽把空間讓給我們。」直截了當,真奔主題。她不是那婆婆媽媽在外圍兜個半天的女人,沒那個習慣。
江華這才有所悟,臉騰地紅了,還好還好,盤子的左右還放著刀與叉,隨手玩弄刀叉也許可以轉移秦芳的注意力。可是手居然有點兒不自然地抖。
「是什麼意思?」口邊的話,溜了出去。還能是什麼意思,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呢。
江華側目,透過包間的玻璃,看了一眼在菜架那里兩位媽媽,哪是在點菜呀,一會鬼鬼崇崇地向這邊張望,一會牽著彼此的手樂一會子。
秦芳的眼楮是精密的掃描儀,把江華身上的細微的反應進行細密地分析歸結。江華的退更助長上她進的勇氣。
秦芳說︰「真沒有想到,一個擁資數十億的企業老板也會臉紅。別裝糊涂了,我也不偽裝自己,我也知道與其偽裝被過後戳穿,不如開始大家都坦誠一點。象你這樣,面對美女在前,而毫無反應,我的經驗,理由只有兩個,一是你心里已經有人,並且這個人比我還要漂亮。二是你這人不擅長與女人打交道。可是,我想,這兩條,沒一條屬于你呀。你如果心里有人,那我們就沒有坐在這里的必要。說你不擅長與女人打交道,那你平時怎麼管理企業,怎麼做生意呢?」
江華說︰「你的性格很好,你是主持人?」
江華撇開話題。他覺得沒有必要與秦芳就相親這個話題扯下去。相親的方式直接明了,突兀地令江華不太舒服。他更喜歡相遇。就象那次在列車之上與欣兒的相遇,那種感覺非常自然,也非常唯美。時至今日,起始都隱沒在時光里,而只有那個女人依然站在他精神的故鄉里,定格成一幀不變的風景。
秦芳說︰「江華哥說謊,你其實應該喜歡那種溫意綿綿、溫婉嬌柔的女人。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但凡一個女人坐在你身邊,她想保留一些自尊是相當不容易的。坐在你身邊的這個女人不管目的是不是單純,都會被世人誤會成沖著你的錢去的,除非這個女人的建樹超過你,但這很難,等這個女人到了你這個份上,她恐怕都老成老處女了。也有飛黃騰達的女人,但那多半是傍上一個政治流氓才發的家。那樣的女人自知是一個做小姐的身份,驕傲不起來。你說呢?」
江華說︰「為什麼會這麼想呢,如果當事人是為談情感走到一處的,那麼眼里不會有錢,別人怎麼說,左右不了當事的人意志。」
秦芳說︰「你知道嗎,江華哥,為什麼說大概一千萬人之中,才有一段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為蛾,蟑螂,蒼蠅,蚊蚋,金龜子……就是化不成蝶,並無想象中之美麗呢?因為世人俗業太重,浪漫與激情都被名利所操控。那好,江華哥,那麼你拋開你的金錢,我放下我的美色,我們赤身相向。這樣公平了。」
江華低語︰「赤身相向?」不敢聯想,江華本能地用手護著紅得發燙的臉。
秦芳笑著說︰「江華哥也沒有少見過風月場吧,何故被個‘赤身相向’羞成這樣。其實人很簡單,文明的教化反而使人更加的虛偽。回到石器時代,那時的人就不是這樣,赤身相向,沒有金錢束縛。自然地展示本能,喜歡與不喜歡涇渭分明。你說呢?」
江華說︰「你的嘴巴果然厲害,不愧為名嘴。」
秦芳說︰「江華哥你又在說謊了,你沒有听過我的節目,又何必封我個名嘴的頭餃呢?您言下的意思大概是說我們女人是老虎吧。」秦芳特意把你轉換成您,並加重語氣。
江華說︰「我有說嗎?」
秦芳晃蕩著眼前的高腳酒杯,里面是一杯清水。抿了一小口,她說︰「江華哥在我面前套用外交詞令呢。你不用說,我已經听到你的心在說話了。其實女人算什麼老虎,充其量是一只刺蝟。可是刺蝟有什麼本領呀,遇到強敵時縮成一團。說到底只是防御,連進攻的本能都沒有練出來。可是,敵人有現代化的工具,用鉗子,用斧子,再不然,就地取材,用石頭,用木棍,都可以粉碎刺蝟的防御。女人終就是一個弱者。不過是你們男人之間揮霍美色的工具罷了。美色就是女人的青春,青春一過,人老珠黃,再就沒有男人愛理了。」
江華說︰「女人還是應該活出自我。憑自己的能力,混口飯吃總是可以吧。沒有男人又會怎樣呢?」
秦芳說︰「說的沒錯呀,都淪落到混口飯吃的田地了,還有什麼自尊呢。再說啦,與其在懸崖上掛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哭上一個晚上。女人比較實際的。只圖一時的快樂,然後縮在回憶里過一生。武則天,老慈禧,算是女人中的姣姣了吧。可那畢竟是鳳毛麟角,不具普遍意義。而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哪一個得到善終的。就當是古代的故事吧,我們說說現今,貪官遍地。貪字的形義是今天的寶貝,具象一點,這個寶貝就是金錢與女人。我不知道最近網上披露的京城門頭溝副區長閆永喜的事你有沒有看,在庭審時,他那偷眼看他的情人毛東旭,那眼神非常有內容的,意思在說,寶貝,我這可都是為了你才身陷囹圄的。呵呵,笑話,那他在床上殢雨尤雲、肆意*時也是為了女人嗎?獲罪之後還死不認帳,把責任盡推到女人身上。紅顏禍水的理論在男人心中根深蒂固了。成則自己,敗則女人,什麼天下?」
江華點頭,心想,這個丫頭哪來這麼多怪理論的?可不簡單呢。「听上去很道理,不過與我們無關吧。」
秦芳說︰「江華哥是不是覺得我嘴很碎。」
江華搖手說,「不會不會,你言之有物,並帶有個見,表達上不拖泥帶水,不是碎,而是完整有邏輯。」
秦芳說︰「不過時下要強的女人未必討男人的喜歡。要不然我也不會成了一個剩女,讓父母為我發愁。」
江華說︰「也許緣分沒到,只要是一個正常人,都不會錯過婚姻的。」
秦芳說︰「嗯,如果放棄堅持,應該不會愁嫁不出去。生命原來只是那麼安靜的一首歌,悄悄地唱過愛,或者疼痛。生死與皈依,也只不過一場相遇或重逢那般簡單。我從來不相信前生來世之說,卻同意一生有宿命與緣份之分。也許江華哥就是我等來的緣。」
秦芳的臉上羞赧滿滿,埋下頭。與江華有眼緣,就那麼一個眼神,讓讓她心弦亂彈。來之前也做了功課,對江華做了全面的了解。再一看外貌,玉樹臨風,*倜儻。這簡直就是絕世的潘安宋玉嘛。
江華也不知所措,解開衣扣,只覺得渾身燥熱。再看母親與林阿姨,正遲緩地向這邊走過來。
江華想到欣兒,讓他喜歡讓他憂的女人,是他精神故鄉里站著的女子。江華突然覺得對不起欣兒,于是他說︰「有一個女孩,我在認識她的時候,她打動過我的心,可是,如今再見時,她已經憔悴不堪。我一直在想,這是為什麼?她是遇到她的緣分。還是被緣分拋棄了。」
秦芳說︰「江華哥的意思是說你應該是她的緣分,如果你們可以在一處,你絕不會讓她成為亂花凋零的景象。沒關系,我不生氣,我認識一個女孩,那是我大學同學。她曾在面前說過,聖經上有這樣的說法,前面的會變作後者,後面來的會變成前者。恰恰是因為她不是你的緣分,所以你們沒有走到一起。還說這個女孩吧,她愛上了一個老師,可是他們無緣,後來這個女孩嫁了人,過得很不幸。愛情與她開了一個特大的玩笑。她太痴情了,她所做的一切,包括毀滅自己,也是為了她心里認為的聖潔的愛。但是,愛情並不買她的帳。唉,天涯遠,情感薄,注定的。」
江華說︰「是嗎?」
秦芳說︰「我跟你很有眼緣,你這麼害羞,只有我來直說,我覺得我們之間會有故事。」
江華說︰「何以見得呢?」
秦芳說︰「這個問題得問他們。」秦芳呶嘴,示意江華看林美芬與杜玉蘭。意思是說,你能違拗過他們嗎?你的孝子之名眾人皆知。
林美芬與杜玉蘭笑眯眯地進來,林美芬說︰「你們都在說什麼呢?說得這麼熱鬧。害得我們都不敢前來打擾。」
杜玉蘭說︰「是啊,兩個年輕人走到一起就是有說不完的話。」
秦芳說︰「也沒說什麼呀,只是一些小道消息,江華哥都嫌我話多了。」
杜玉蘭說︰「什麼煩呀,女孩子就是該說,不然還不得被男孩欺負呀。我也不喜歡那種悶頭蒜。會說話的女人多招人喜呀,家里也顯得熱熱鬧鬧的。江華,媽不許你嫌人家話多。」
江華冤枉地看了一眼母親,心說,我幾時說過嫌她話多了。秦芳竊笑。吃飯時間,林美芬與杜玉蘭唱起主角,說的是他們在街道組織的秧歌隊的事。
吃罷飯,走出酒店。秦芳開車來的,不需送。
杜玉蘭說,「江華,把名片發一張給秦芳。」江華只能照辦。秦芳接過名片,又伸手,大方地對江華說︰「江華哥,拉個手吧。我們的故事從今天開始了。希望是一個圓滿的結果。我不想失敗,因為我經不起失敗。」
江華把臉拐到一邊,輕輕地拉了一下秦芳的指尖。
江華開車送杜玉蘭回家,車上,杜玉蘭說︰「華兒,秦芳還不錯吧?」
江華說︰「嗯,人漂亮,心直口快。」
杜玉蘭說︰「華兒,你也不小了,這是媽為你物色的對象,媽很喜歡,你若是成全媽的心意,你就與她交往。媽不是好大包大攬的老傳統。媽畢竟是離過婚的,對你的婚姻,媽還是主張自由戀愛。你們先處起來。這姑娘也是一個小名人,主持人呢,不丟你的份。那小模樣長得多美呀,人又開朗隨和。好相處。」
江華不會頂撞杜玉蘭,「也好,先處處看吧。」
杜玉蘭听江華這麼順服,心里可美了,不覺嘴角漾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