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放下電話之時。喜形于色的二毛急急地趕來,看那春風寫在他那張有些精瘦的臉上,必是有什麼喜事臨頭。樓層警衛認識二毛,隨便問一句,「二毛哥,什麼好事把你喜成這樣?」
二毛不愛搭理這些小角色,他自認為與江華稱兄道弟,這地位水漲船高,這座大廈里的人誰敢拿他不作帳?扯虎皮作大旗。「去去去,一邊呆著去。」
二毛在江華辦公室門口處稍停片刻,盡量收斂想不樂都不易的心情,劃拉了一下卷卷的頭發,二毛這才抬手敲門。得到允許,推門進屋。二毛還是無法抑制興奮的心情,走路一顛一顛的樣子顯得很不穩重。他將一只牛皮信封小心翼翼、鄭重其事地擱在江華辦公桌,雙手推到江華眼前。
二毛說︰「江哥,你吩咐的事情全辦妥了。調查越深入,意外就越多,我算是大開眼界了。這個女人真是與眾不同,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女人的呢?一個*女人,誰要貪上她,那真是福份不淺呀。不瞞你說,我二毛也曾有過非分之想,可現在想來,我算什馬東西呀,慚愧慚愧,可是,可是那兩個男人又算什麼東西呢?真他媽的禍害人嘛……」
二毛說的忘乎所以,江華的面色逐漸如霜一樣暗沉難看。江華當然曉得二毛在說欣兒,听他這麼三言二語,東一句西一句的,便猜出欣兒的不幸,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而是活活地被踩在牛蹄下。二毛一口一個女人,他覺得二毛在羞辱他心內欣兒聖女的形象,不管她現在是如何處境,如何的不堪,也輪不上二毛這種人用言語褻瀆。
不等江華開口訓斥,二毛一看情形不對,知道又犯了老毛病,記性讓他想起之前曾稱呼欣兒為女人時,江華就警告過他。二毛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二毛說︰「對不起江哥,是我不長記性,我不上道,我欠抽。是這位徐欣兒小姐,她的生活真的很復雜,我動用好多人力與關系。反復調查,又加以核實,才弄來這些資料的。一個星期的時間,比我預想的要長。我以前做這事不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只是調查徐欣兒小姐的難度太大,我得往根上挖,有些事還非常的隱秘。不過,我就是吃這行怕的,總算撥雲見日。江哥,這些資料絕對可靠。徐小姐可是大有來頭,誰能想到她那父親是一個集團老板,我就納悶了,他父親怎麼忍心放著女兒不管了,就算女兒犯再大的錯,可那畢竟是女兒不是。」
二毛連搖頭帶嘆息的。江華伸出一只手,將手扣在信封上,手指用力把信封往中間攥。他不能容易從二毛的這張臭嘴中說出他心愛女人的過去,那就如同把自己最隱秘的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僅二毛觀瞻。
二毛見江華心思沉重,目光冷冽,識趣地閉口,垂立在江華面前。
欣兒是江華精神故鄉里守候的女人。時常閉目內視,回望欣兒那美若游龍、翩若驚鴻的身影,她站在籬牆前,守著歲月里最初也是最美的回憶,身披安逸溫暖的夕光,使她的睫羽與發梢閃現著透明的詩意,好象她是從詩經里一更一更一程一程飄過來的女人。
江華生活在上層社會,錦衣玉石,珠光寶氣。身在聲色犬馬之中,有身不由已的原由,卻不知夢里花落多少,原始的天真隨著歲月蹉跎消失殆盡,時時心有不甘。而偏偏遇見欣兒,只那初初的一見,她為他守住精神家園里最後一幀風景。
江華說︰「這件事不許對任何人說起。如果讓我發現……」
二毛接過話茬說︰「那是自然,做我們這行的規矩我懂。放心吧,江哥,就是爛到我的肚里,我也不會吐一個字出去的。」
江華說︰「還有你那些兄弟,管好他們的口。」
二毛點頭,他說︰「江哥,你真的喜歡這個女——哦,徐欣兒小姐嗎?我覺得你這麼做有點不值得,以你的身份,天下的女人憑你挑,徐小姐雖然漂亮,但畢竟殘花敗柳了……」
這話戳傷了江華的心,他「啪」地拍著桌子,冷眼看著二毛,帶著怒氣問,「這也是你規矩內要問的問題嗎?」
二毛嚇得一哆嗦,他說︰「不不,不是,好奇而已。」
江華穩了穩情緒,想想,二毛為調查此事付出辛苦,算了,不跟他計較了。拉開抽屜,取出厚厚的一只信封,撂在辦公桌面上,輕輕一推,信封滑到二毛跟前。
江華說︰「辛苦你和兄弟們,當是給大家的辛苦費了。這事到此為止。」
二毛抖抖縮縮地說︰「江哥,你不是寒磣我嗎,為江哥做事,是江哥看得起我,我二毛肝腦涂地,在所不辭。哪敢收你的錢。」
江華說︰「還要我重復說一遍嗎?」
二毛不敢言語,笑著,拾起信封,揣入口袋。退出江華的辦公室。在門外,把信封里的錢拿出來拈了拈,足有十萬。手指一彈鈔票,二毛不由得說︰「唉,這就是有錢人的氣度。我服了,江哥,仗義。」
江華的手攥緊信封一角,他的內心一片混亂。只要打開這只信封,這個曾給過他完美印象的女人,她的一切將顯露無疑,她從何處來,她春天開花是為誰?她滯留在冬天是因誰?她何故愁損?又何幫青春早早凋謝?如果她並不是那純潔淨美的欣兒了,我江華該怎麼辦呢?我的精神是不是也會潰不成軍呢?那麼我該何去何從呢?
拆開信封是一次冒險經歷,江華倒吸一口氣,打電話給秘書小姐,「不要讓電話打到我的辦公室,另外通知保安,不得放任何人進來。」江華最後手機關機。他需要安靜地認識欣兒,了解這些年來,她都做了些什麼。
慢慢地把信封里的資料抽出來。資料上是這樣記敘的︰徐欣兒,美都集團老板徐長峰的獨生女,曾就讀于航空航天大學外語系。暗戀任課老師李明達,並在大三時的暑假第三天,與李明達發生關系,接著懷孕。她執意要把孩子生下來,證明自己對李明達的愛。一天天肚子大起來,徐欣兒無奈退學。找了一份食品配送工作。曾答應她離婚的李明達,卻迫于輿論的壓力,一直不敢向老婆提出離婚。因為李明達一次與社會上的小混混談到徐欣兒的家境。臨產時,徐欣兒被社會上的小混混綁票,獲救後,于救護車上產下一女,起名清源。後來被同單位的周大力強行佔有。可巧讓李明達踫上,李明達甩手離去。欣兒絕望了,破罐子破摔,與周大力結婚。李明達事後又懊悔,時不時地來糾纏欣兒,逼其離婚,做她的情人。周大力人面獸心,在上折磨著欣兒。徐欣兒的女兒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下成了一個自閉癥的患兒……
二毛果然煞費苦心,居然把這樣私密的事情給詳細地挖了出來。江華的心如針刺一樣疼痛,緊按著胸口。這些文字僅僅是二毛幾個社會小混混寫出來的,可是,這每一個字上都沾著欣兒的血汗呀。江華的眼角沁出淚水。她是多麼的重情重義,可她又是多麼的不幸。如此家境出身的女子應該沒有受過什麼苦,卻一下子承受世間最酸澀的苦。她嫁給周大力不僅是因為周大力強佔了她的身體,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她想讓周大力毀了她,她的抱定了死的決心才投到火里的……
江華分析欣兒行為背後的用意,果然與欣兒當初所想如出一轍。
江華看了看欣兒與李明達之間發生關系的時間,暑假前夕,那是在火車上遇到欣兒之前吧。那時的欣兒向著車窗外幸福的回憶,原來是想著李明達呀。徐長峰,生意場上的名頭也不小,傷心欲絕,才不再過問女兒了,這也是導致欣兒心死的原由吧。這個可憐的女人,被兩個男人給扼殺了欣兒鮮靈的生命。
江華的拳頭狠狠地擂在桌子上,上下齒用力地咬合在一起。
江華心里很亂,他需要找出一千個理由挽留欣兒繼續幸福地留在記憶里。她沒有錯,全是那兩個禽獸男人的錯,一個欺騙,一個強佔。江華甚至動了找人滅了李明達與周大力的沖動。後來一想,我這算什麼?是拈酸吃醋,還是以惡還惡,這樣能還欣兒干淨嗎?如果,欣兒發覺我知道她的過往,那麼,她還能坦然地站在我面前嗎?我既要救她,又不能讓她感覺到我在同情她。可是,我救了她,她能恢復以前的樣子嗎?
整整一天時間,江華都沒有離開辦公室。直到下午五點時,秘書敲門。
江華大聲說︰「不是不讓任何人來嗎?」
秘書小姐著實嚇了一跳,想想,這事如再不通知一下,怪罪下來,一樣沒法交待。于是推門進去,膽怯地說︰「江總,我也沒辦法,今天您已經缺席了市里的經濟交流會議,晚上的聯誼酒會,您還不想去嗎?市長打來電話,務必讓你去呢。你看……」
江華也明白這火發得莫名其妙,他向秘書道歉,說︰「剛才對不起,是我不對,好,我知道了,你去吧。」居然把這麼重大的會議給忘記了。
江華將欣兒的資料放進險櫃。他還沒有一個完善的思路確定接下去該怎麼做,他在計劃調查欣兒時就曾猶豫不決。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而更加的糾結。果然,欣兒的狀況水落石出之後,更無從了。欣兒沒有錯,江華咬定這個理。